鲁夫子有些生气了:“聂姑娘,便是你聂家家大业大,也没有几次三番目无尊长的道理!大梁律法里,可是都写了‘尊师重道’这一条的!”
他们平时轻易不会得罪这些有背景的学生,却也不是怕事。否则,浣花书院还要不要学风了?
聂小姐立即噤声,明白自己失态了。这事就算捅回家,也只会换来一顿骂。她只能用眼睛瞪云乘月,暗道:看你怎么出丑!
云乘月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井蛙。”
聂小姐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句话——井蛙不可语海。她气得险些跳起来,但赵夫子已经开始教授修行的诀窍了。
“……修行并无什么独门秘诀,除了多多练习书文外,无非就是学会控制丹田的灵力,让它们凝聚出灵核,并以灵核为中心,让灵力旋转起来。”
云乘月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抬头问:“那应该是什么速度?”
赵夫子笑道:“云姑娘一下就想到了关键。具体速度,人人不同,要根据自己的大道来不断尝试、调整,找到最合适自己的灵力运转方式。”
“噢……”云乘月点点头,又问,“那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达到聚形境?”
赵夫子说:“修行一共有六个大境界,每个大境界分三阶。每突破至一个大境界时,修士的灵力会沸腾片刻……”
她突然失声。
很多人都瞪大了眼。
因为云乘月伸出手,掌心淡淡白光如沸。她问:“是像这样么?”
“是、是……不错,便是如此。”赵夫子呆呆点头,竟然结巴了一下。
“嗯,谢谢您解惑。”云乘月收起灵力,感受了片刻,有些惊喜,“原来到了聚形境后,丹田能容纳的灵力更多,灵力恢复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她对赵夫子行了一礼,郑重感谢。
赵夫子愣愣地看着她:“噢,噢,不错,不错……”
鲁夫子揪揪胡子,镇定地说:“这是云姑娘嘛。云姑娘,你继续写。”
在众人的注视下,云乘月又蘸了蘸墨,再次悬腕书写。
当她再次凝神,无论有多少人在看她,她的眼里也只剩下了书法。哪怕窗外刮起风、下起雨,几滴雨水掠过飞翘的屋檐,斜飞进来打湿了宣纸的边缘,她也没有多看一眼。
她站在这里,注视着桌上的纸墨,意识却往书文的世界里无限下沉,直到她眼前浮现出一个身影——书写者的身影。
书写者开始写了。她看见了。
晓望月轮去,暮待日色还。——起笔这两句,书写者行笔尚还缓慢,字迹也还工整。仿佛有一人立于苍穹之下,仰首望着天空变幻。清晨人人都在赞美旭日光芒,他偏偏要目送月轮西沉;傍晚月出清丽绝伦,他却又惆怅日色太短。
为何日月不能同天?
为何光芒不能圆满?
为何光明与光明要彼此错过?
为何光辉耀目如日月者,仍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不行。所以要铁锁星河坠,要昼光万万载。
赵夫子说这是霸道,毫无疑问,但不完全。
在霸道背后……是对光明圆满的渴望,对错过的不甘。
——是对光明的无限爱意!
果然如此。
云乘月双目明亮,书写速度不断加快,终至酣畅淋漓!
刹那之间,字帖的真意、书写者的情感、她眼中的世界——彻底重叠在了一起!
昼光——万万载!
在最后一笔完成的刹那,她眉心识海中,一直依附生机书文的光团,也陡然一动。
“……啊!!”
离得最近的云三小姐,忽然遮住眼睛、后退一步,情不自禁叫了出来。
没有人笑话她,因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那是……”
沉稳的赵夫子竟微微张大了嘴。
鲁夫子站在边上,也完全丢掉了自己的镇定。他张大了嘴,手里呆呆捏着揪下的两根胡须。片刻后,他用另一只手狠狠掐住自己,不停地默念:记得喘气记得喘气记得喘气……可这怎么喘得过来!
一道光照了出来。不是火光,不是星光,不是阳光。——白昼还在,何来星光?风雨飘摇,何来阳光?
而是——书文的光芒!
云乘月面前,那刚刚书写完毕、墨迹都没干的几行字上,赫然悬浮着一枚书文——光!
淡金色的书文,纤瘦的楷体,在半空摇摇晃晃,显得有些孱弱。但它的的确确是一枚完整的书文,还会飞到云乘月颊边蹭蹭,宛如撒娇。
“真、真正的书文观想……”
鲁夫子颤着声音。这是激动的颤抖。他满脸喜色,甚至带着少年般的雀跃,振奋地欢呼:“太了不起了——不愧是被司天监选中的天才!不仅一次就成功临摹出了灵文,还直接观想出了书文!哎呀,这简直、这简直……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