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逢九(13)
她说着,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我知道,玲儿是想哭了。
我摸了摸玲儿的头,问:“你是怎么被师父师娘捡回来的?你要是不想说,就摇摇头,我便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想说也没事,我们不会介意的。”
周游就不肯说自己是怎么被捡回来的,那么多年过去了,谁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谁也没有因此而疏远他。
在师门里,想说的话要大声说,不想说的话要轻轻摇头。我们都不是坏人,不会故意揭开别人的伤疤。
周游曾经问过我们,他不将自己的身世说出来,我们会不会觉得有隔阂?因为我们全部人的身世,大家都是知道的。
但我们都说,这没有什么,这不要紧。
周游说,他怕我们觉得他不够真诚。
我们说,这没有关系。
难以启齿的事情,就不必启齿,哪怕对方是很熟悉、很亲近的人,也可以不说出口。因为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而我们也希望周游能够快乐,至于从前种种,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对于玲儿,我们也是一样的态度。
进了师门,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是没什么顾忌的。
玲儿垂着双眼,过了一会,她才慢吞吞地说:“我家在江南一个村落上面,我爹是渔民,我娘是洗衣妇,家里还有三个姐姐,两个弟弟,我们家太穷了,那么多人,根本吃不饱饭。但哪怕每天吃的都是稀粥,也过不下来……有一天晚上,爹爹和娘亲把我和三个姐姐叫过去,让我们抽签,我抽到了最短的那根,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问娘亲,娘亲说这是要饿一天肚子的意思。我想着,饿一天肚子虽然难受,但是也没什么,我们都饿习惯了,挨饿已经成了我们的本领。”
玲儿的声音还是稚嫩的,她用天真又伤感的神情,说着一件残忍的事情。
“但是我错了,那根本不是饿一天肚子的意思。我睡着了,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马车里面,我推开车门,外面有一个大叔。我问大叔,他是谁?大叔说,他是我的主人。我吓呆了,我问我爹爹和娘亲在哪里,大叔说爹娘将我卖给他了。大叔笑得很吓人,我不想留在他的身边,我跳下马车想要逃跑,但是大叔很快就追上我了,我死也不想跟大叔走,我拼命地咬大叔的手臂,大叔打了我几拳……我也不知道过了过久,应该没有多久,师父和师娘就出现了,他们把我救下来,我便来到了这里。”
我问:“你信那个大叔说的话吗?”
玲儿吸了吸鼻子:“那不可能是假的。”
我问:“你还想见到的爹娘吗?”
玲儿摇头道:“不想,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们了。他们卖了我,也不会在乎我的死活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穷人还要生那么多孩子,生出来,又承担不起为人父母的责任。
玲儿道:“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爹娘不会卖掉弟弟们,他们只想要卖掉我和姐姐……”
男孩儿没有参与抽签,玲儿说得对,她的爹娘确实没想过要卖掉她的弟弟们。我也不明白,男孩女孩,都是自己的孩子,何至于此?
我又陪玲儿说了一会话,玲儿问:“五师兄,我也要学武功吗?”
我道:“既然入了师门,都是要学武功的,怎么了,你不想学武功吗?”
“不是。”玲儿道,“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很羡慕那些可以上山拜师的孩子,只是听说学武要从小开始。我现在已经十岁了,年纪是不是大了些?”
我摇头道:“当然不是,若是真想学武,十岁也好,八十岁也好,都是可以学的。”
“八十岁?那还怎么学武?”
“只要活着,就可以学。”
玲儿道:“那我要好好学武,学会了武功,便不会被人欺负了。”
我心道:“那也不一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学会了武功,普通人就不敢来欺负你了,但是还有武功更高的人会作恶。”
但是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说给小师妹听的,她只需要好好学武,上头还有五个师兄师姐,都会护着她的。
我心中有很奇妙的感觉,在玲儿进师门之前,我是门里最小的人,几乎没有任何烦恼,天掉下来,还有师兄师姐们顶着。但现在玲儿来了,我好像也长大了些,心中多了份以往没有的责任感,因为我不再是小师弟,也是别人的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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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忆有了师妹之后,跟小温念叨了一万遍:师兄,我有师妹啦!
小温不厌其烦地回应他。
路过的小苏听见了: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小忆:我又不是跟你说!
小苏看了看小温,又看了看小忆:行,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