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按照先前的计划,他是打算一切都搞定后,就回洛江县的。衣锦还乡嘛,都考上举人了,自然要风风光光的回家。又因为会试是在明年举行的,他们这儿虽然一直被誉为穷山恶水,但其实距离京城也不是特别远。正常情况下,一般月余时间就能到京城了,哪怕路上再怎么耽搁,两个月总够了吧?
他原本盘算着在家里小住一段时间,随后就跟府城其他刚考上的举人们一起前往京城。至于明年的会试,他确实不抱什么希望,能考上举人都是余老爷子庇佑了,如今安父罢工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寸进了。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府城明显是开启了调查模式,在尚未清楚结果之前,别说上京赶考了,他连府城都不敢出。
好在,他还算有点儿良知,在安顿下来后,就着手写了几封信,一方面是将自己的情况告知父母族里,另一方面则是通知已经离开府城的两位老乡赶紧回来。
其中一位就是苏晟睿。
就是安家以前的房东家独子。
苏举人并非余耀宗那种爱显摆的个性,在参加完必须赶赴的几场宴请,又去了梁曲县感谢铁脑壳县太爷当年的帮助后,他就收拾好行李,回家去了。
等乡试舞弊案发的时候,他离开府城都三四天了,按照路程估算,应当还在洛江上面飘着。
得亏余耀宗知道他们家住在哪儿——那当然是知道的,苏举人的父亲就是他的授业恩师,前些年他没少去拜访苏先生,哪怕撇开这一点,光是前几年余家人一天八趟的往安家住的半拉院子跑时,他就不能忘了。
但这年头的信件是很坑的,就算余耀宗花了钱请了人专门跑一趟,那速度依旧够呛。
顺利的话,大概七八日就能送到苏举人手里,可要是不顺利就不好说了,十天半个月都是正常的,甚至拖得更久都不是完全没可能。更重要的,余耀宗根本就不知道信和送信人到哪儿了,不过他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听天由命吧。
包括他本人。
对了,他也不算是完全坐以待毙,除了继续打听消息外,他还往梁曲县送了信,希望铁脑壳县太爷能他打听一下情况。另外,他还在信中诅咒发誓自己同乡试舞弊案毫无关系。
大概就是类似于假如有关系就天打雷劈之类的,就是不知道铁脑壳县太爷会不会信了。
又几日后,梁曲县那边的信先来了。
余耀宗迫不及待的打开,飞快的扫视了一遍后,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铁脑壳县太爷啊,真就完美的体现了什么叫做“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他真不愧是铁脑壳,那什么升职啊调任啊,都无法改变他那硬邦邦的脑壳壳。
他的信件非常简明扼要,一共也没几句话。
直白的翻译就是,你没做你怕啥?要相信律法要相信朝廷,朝廷不会放过一个犯罪分子也不会伤害一个无辜百姓。
余耀宗:……
如果说他之前的心态是麻了,那么收到信件以后就是麻麻了。
他就想问问,你为官多年是没见过冤假错案还是咋地?但他不敢问,他心虚。毕竟扪心自问,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举人功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直到这一刻,余耀宗才感到了后悔。
早知道会这样,他压根就不会求这个功名。事实上,在洛江县这个偏僻的小县城里,仅有一个秀才功名就已经能过得不错了。无论是县学还是其他的私塾、书院,绝大多数的先生都是老秀才,这要是考上了举人,谁愿意留在这么个想小地方?当不了官,也能去府学里谋个差事,何苦守在小破县城里?
而秀才虽然也是功名,但从性质上来说,跟举人是完全不同的。甚至朝廷压根就从未管过考秀才的一应事务,都是由县官一力掌控的。再便是,在本朝,花钱买个秀才功名是合理又合法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哪怕后续真的被发现余耀宗的秀才都是靠祖宗保佑来的,朝廷也不会过问的。
秀才功名啊,上头的大人物谁会在乎这玩意儿!
如果他当初见好就收,那么他至少能在县城里寻个先生的差事,运气好还能进县学。而进了县学之后,一旦县衙门遇到招人的需求,会第一时间想到县学的先生。事实上,洛江县县衙门里的师爷主薄最早都是县学里的先生。
这就是上头大人物看不上、平头百姓格外崇拜的秀才公啊!
余耀宗就很后悔,他当初怎么就那么贪心呢?再一想到求到举人庇佑的代价是前程和钱途,他的心里那叫一个瓦凉。原本他还盘算着,都有举人功名了,怎么可能没前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