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41)
吕润见他松了口,略微安下心来,将酒饮了,“赵大哥用情至深,你们……”一阵晕眩荡开,吕润扶着头,不可置信道:“翎追你……给我喝了什么?”
“是啊,用情至深,为了给他治伤,都要派兵扰民了。”颜逐面露讥讽,“什么样的祸水,能将我那谨慎多谋、滴水不漏的大哥,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吕润趴在桌边,神志已不太清醒,“翎追,你不能……”
颜逐将他拦腰抱起,小心安置在床上,“雩清,好好睡一觉,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在他额上亲了一下。
吕润想拉住他,却扑了个空,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眼前一片朦胧,意识却还清醒,只能干着急。
颜逐提刀闯进门时,赵孟旸正在喂薛兰吃药,薛兰则抱着他的手臂,可怜巴巴地要蜜饯吃。
薛兰见到颜逐,笑意一僵,霎时白了脸色。赵孟旸冷着脸喊道:“祁星!你是没吃饱吗?连个门都守不住?”
祁星领了人冲进门来,“颜将军请自重!”
颜逐抽出长刀,刀尖指向薛兰,“薛兰,你真是好手段。”
祁星等人也都刀剑出鞘,将颜逐围在中间。赵孟旸站起身,握住颜逐手腕,不让他前进半分,“他身子不好,有事出去说。”
“他身子不好?”颜逐咬牙道:“大哥,我在敌营被打个半死,瞎了双眼,随我出城的将士无一生还,还有雩清……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薛兰!他受这点小伤,就让你心疼成这样?不惜大动干戈地去找一个大夫?你是不是忘了绥宁姐了,她可是你亲姐姐啊!”
“我说,出去说。”赵孟旸一字一顿,手上使力,颜逐手腕一疼,长刀险些脱手,却硬撑着不肯退步。
“大哥,今日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赵孟旸神色微微一动,忽而一笑,“那你还不如先杀了我。”
二人正争执间,忽闻一声惊呼:“世子!”
薛兰刚刚退了热,额间还挂着汗珠,脸色煞白,在一旁看着他们争执不下,闻听赵孟旸这一句,心狠狠一颤,竟迎着刀尖扑了上去。
颜逐不会善罢甘休,总不能让赵孟旸替他偿命吧?
薛兰想笑一笑,却只觉喉头一热,呕出一大口血来。颜逐没料到他会自己撞刀,惊得后退几步。薛兰却又往前凑了凑,那刀刃便又深入几分。
赵孟旸只觉得天地一静,薛兰已倒进他怀中。
吕润被人扶进门来,他还头晕乎着,踉跄着进门,正见颜逐被赵孟旸猛地一推,一脸惊恐地跌倒在地。
“翎追!”吕润脚下不稳,扑将过去,被缓过神来的颜逐一把接住。
薛兰疼得快要说不出话来,眼前一片浓重的血色,听见吕润的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道:“对你不起,合该如此。可我还是舍……舍不得……”
赵孟旸心中被恐惧浸透,连手臂都在颤抖,“薛兰,薛兰……你别说话……”半晌,终于崩溃大吼道:“祁星!快去找大夫!找军医!找常异!快,快……快去找人!”
罗副将在旁劝道:“祁副将去找了,将军,祁副将已经去找了!”
半月后,魏都接到消息,说大将军赵孟旸,一日之间,将北尨城所有医家搜罗到一处。
目睹之人皆言,将军面如罗刹,多半是疯了。
皇后闻知此事,落泪不止,“昱升如此,必是绝望至极了……”
赵孟旸确然绝望至极,薛兰在他怀里一边呕血,一边哭着问他:“我是不是……是不是……要死了……”
赵孟旸心中漫上一阵彻骨的寒意,却只得强忍着,口中胡乱安慰着他:“不会的,别害怕,薛兰,我在,我在呢,你睁眼看看我……”
薛兰只觉得眼皮沉重,身子也像入了沼泽一般,缓缓向下沉去。想开口说话,却几乎发不出声音,只得伸手扯住赵孟旸的衣襟,想将他拉近一些。奇的是,他使了十成的力道,手上的伤口也没有半点疼痛。
赵孟旸凑到他面前,口中如呢喃一般,只叫他别害怕。
薛兰深吸几口气,终于能说出话来:“别……哭,忘了我吧……”
……
月上中天,赵孟旸浑身是血,丢了魂儿一般,推门出来。他手中握着一样物什,随着他的步子,在温热的夜风中摇晃几下,脱手飘落到地上。
“大哥……”颜逐眼中略带惊慌,上前几步又顿住。
赵孟旸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泪洒衣襟,笑得摇摇欲坠。
颜逐伸手想扶他,熟料那素来挺拔的身躯,却猛地往后一仰,如山崩一般,轰然倒地。
“大哥!”
众人急将赵孟旸抬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