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万福(65)
展颜站在石阶前,茫然地望着满地枯败的落叶,山上的凉意更甚,寒凉的山风直钻她的心窝。
太。祖看到他们这一代,会不会失望至极?
雪芝姑姑下了马车,就看到前方站着那窈窕的身影,那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满脸愁容地发呆,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正要上前,却见驸马已经先一步到了公主的身边。
游千澈从柳月手中拿过厚厚的披风,细心地为她披上:“娘子,山上风大, 您披上吧。”
少年傲气凛然,一身白衣迎风飘逸,即便拄着拐杖, 也不减英挺之姿, 却唯独对眼前的女子柔情蜜语。
雪芝怔怔站在原地,她这段时日事务缠身, 很少跟展颜谈心,且展颜这边都由四大侍女照料, 她或多或少听说驸马对殿下的态度, 不管是真是假, 至少他表面上待殿下是温柔体贴的。
她一手带大的殿下, 单纯又可怜,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不在了,她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雪芝曾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位若要把永嘉公主软禁终身,她也将陪伴终身。
雪芝不曾想过那位会给殿下赐婚,还是功高震主的永定侯世子,她何尝不希望殿下能得一真心人白头偕老,像个普通人家的少夫人一样,衣食无忧,夫君疼爱。
可偏偏,宫里那位容不下这驸马,这场婚事本就是一场政治较量。
宫里那位赢了,游家必不会有好下场,届时殿下要如何独善其身?
若是游家赢了……那必然是改朝换代,那时候的游家会不会善待殿下是个未知数。
她不敢想,维持眼下的平衡是最好的,但这种虚伪的“平衡”又能持续多久?
雪芝心中百味陈杂,眼前的少女对未来的利害似乎一无所知。
虽然此次出门时扮作普通夫妻,展颜一路上心事重重,可听完游千澈熟练地喊出“娘子”这个称呼,讶异之后,她被他逗笑了,不由得埋汰一句:“你入戏可真快。”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更像是打情骂俏时的娇嗔。
“戏?”游千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强调道,“我们是名正义顺的夫妻,你本就是我娘子,怎么会是戏呢?”
展颜被他反驳得哑口无言,心里泛开一波微妙的涟漪,前一世,他们都是恭敬地互称“殿下”“驸马”,至死他们也没能像普通夫妻那样互相称呼一声。
这一世,他不但喜欢喊她的闺名,还面不改色地喊“娘子”,她也只是个初涉情爱的凡人,即便面对的还是同一个人,可心中又怎么真的能做到毫无波澜?
“娘子?”游千澈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展颜回过神来,他使了个眼神,“上轿吧。”
展颜看了一眼两个抬轿的侍卫,再看那延绵不绝的石阶梯,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恐惧,万一像上次那样半路遇上刺客,侍卫们一个抬不稳,她岂不是要掉到山崖之下?
“怎么了?”游千澈见她还在发呆。
“我……”展颜支吾了一下,“我想步行上山。”
游千澈只疑惑了一息,便欣然点头:“如此,我陪你吧。”
“你不问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想做,我陪你去做就是了。”
“可你……”展颜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的腿上,游千澈立于石阶之上,他身材颀长,笔直的长腿藏于衣袍之下,看不出丝毫的缺陷,展颜忽然福至心灵,傻乎乎地问,“你腿完全好了?”
游千澈将手杖跺了跺地面,笑答:“尚未恢复如初,不过,走几步山路还是可以的。”
展颜半信半疑,让人撤下了轿辇,和游千澈携手步行上山。
元胡在前方探路,展颜和游千澈跟在其后,身后还有公主府出来的侍从。
展颜时不时忍不住瞟几眼游千澈的腿,似乎走起路来真的从容不迫,她欲言又止。
游千澈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娘子想说什么?”
“我想问……”
展颜正要开口,他又补充一句:“娘子,能不能喊我一声夫君?”
“……夫君……”展颜厚着脸皮喊了一声,脸颊绯红,披风帽沿的绒毛裹着她的小脸,甚是乖巧。
游千澈满足地“欸!”一声应道,折身给她戴好兜帽,这般好颜色,他一点也不想在上山时让偶遇的陌生人瞧见。
“娘子方才要问什么?”
展颜踟躇许久,才问:“若是……杀死小皇弟的人真的是……,你要怎么做?”
游千澈眯狭起双眸,别有深意地反问:“这句话……不是应当我问你才对吗?”
展颜的手微微发凉,沉默不语。
她不知如何回答。
她也清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法,可谁又真正能讨伐天下至尊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