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6)
“太傅的意思......”
“扣押褚晏!使刘守义投鼠忌器,一边即刻飞书,向圣上禀明燕王的不臣之心!”
褚尧按着桌沿起身,他看上去视物愈发艰难,连搁在案角的汝窑笔洗都未曾留意。
君如珩踟蹰了下,轻啄他小指,以示提醒。
褚尧动动唇角,故作踉跄地又走了几步,看得君如珩心里着急,恨不能当场变回人给他指条明路。
“老师,”褚尧唤,“师出无名,乃为君为将者的大忌,这是您从前教我的道理。如今只为几句讹传,就给皇亲冠上谋逆的罪名——您何时变得这样不谨慎了?”
末一句似是暗含敲打意味,杨禀仁心底一沉,蓦然抬头看向褚尧。
却见自己一手调教出的太子神情冷漠地站在那,一双鬓角恍如浸墨,在这暖阁里,衬得他眼眉疏淡。
没来由地,老于官场的杨太傅平生第一次露了怯意。
“臣,只是不想您立于危墙之下。”
“向前一步真的就万事无虞了吗?父皇这些年为何不对燕藩动手,老师当真一无所知?”褚尧问。
杨太傅哑然。
“眼下朝廷与诸藩的关系正值微妙之时,不宜节外生枝。”褚尧一掸袖,“将离,传令下去,加快行船进程,务必赶在预定时间内抵达蓟州口岸。”
杨太傅大惊:“殿下不可——”
“太傅大人,”褚尧的笑忽像夜里无迹可寻的风,“苦海无涯,此时不上岸,还要飘零到几时?”
人去后,船身仍以快速而平稳的态势向前行进。
屋中岑寂,船橹排浪声清晰入耳。褚尧久立窗前,日光在他身后斜下一道单薄的影。
君如珩轻手轻脚,想去看杨禀仁留下来的奏呈。
这出意外的小插曲给了他灵感。
原身虽生就一副灵骨,怎奈修为不精,上回没被人拿鞭子抽死,纯属他走运。
君如珩清醒地认识到,凭自己一鸟之力想要振兴整个灵界,光靠杀一两个褚姓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
眼下胤王室面临严重的分裂危机,若能被他从中寻到破绽,擅加利用,兴许还有一线转机。
君如珩费劲巴力蹦上长案,羽毛都蹭掉了几根。他抖搂了下翅膀,制造出类似纸页摩擦的声音。
“你应该也觉得奇怪吧,杨禀仁常年在京城,怎会对燕地之事知道得那么清楚。连褚晏打算何时动手,都没能瞒过他的眼睛。”
褚尧冷不丁出声,君如珩唬了一跳,环顾一圈发现屋内并无旁人。
褚尧背对着他,继续道:“法不传六耳,道不传非人[1]。将离你说,老师他是什么时候着了燕王的道?”
君如珩屏气凝神,把自己当那哑巴侍卫,默默听褚尧自言自语。
“孤还记得最初开蒙时,孤性子顽劣,詹事府三个大学士只有老师舍得管教我。孤装病逃学那回,他打断了三根藤条,就为正告我,君子立身持正,不得口出谰言。”
褚尧话里透着落寞,“这话孤没忘,他怎么就忘了呢?”
看不出来褚尧这种小正经,居然还干过撒谎逃学的事。想象小太子被藤条抽得鼻涕眼泪齐飞的模样,君如珩有些想笑,笑着笑着又莫名难过起来。
被一心敬重的师长背叛,看到坚持多年的东西生生碎在眼前,除了伤心,更多的还是信念崩塌带来的冲击吧。
但与此同时,他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杨禀仁既已归顺了燕王,为何又巴巴跑来告密,还鼓噪褚尧先发制人对燕世子下手?
造反这种事,杨太傅不敢信口胡诌。明知蓟州凶险,褚尧又为什么要下令加快赶路?
君如珩脑子里乱糟糟的,正当他试图从千丝万缕间捋出头绪时,褚尧忽然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
君如珩不假思索地落地化形,来到褚尧身边。
那张脸浑无血色,甚至比他们初见时还要惨白。君如珩才刚靠近一点,便觉察到一阵寒意侵骨而来。
褚尧眉心挂霜,唇白如雪,君如珩试探着伸手碰了碰,遽然回缩。
好家伙,这怕不是冰箱成精了吧?
“喂,你……你没事吧!”君如珩胡乱拍打,“寒毒发作怎么解啊,来人,来——”
嘴被人捂住,虚弱但异常坚决的语气在耳边响起:“不许让那些人进来。”
君如珩随即明白,褚尧这是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病发时的丑态。他顺从点头,那只手才缓缓松开。
褚尧仰高脸,修长的脖颈微微绷紧,眉间极力压抑着一抹痛色,从前襟掏出玉牌,塞进君如珩手里。
“船尾有一叶竹筏......你拿着孤的令牌,岸上守军不会为难于你。”
君如珩愣愣看着那玉牌:“你,要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