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153)
他说到这里,语气低沉得已近喟叹。
“当然,不是所有千乘族都怀有同样的想法。”
哗啦。
褚云卿蹲在整个洞穴唯一的一条地下河旁,狠掬一捧清水往面上泼去。冷冰冰的温度让整晚焦灼的大脑得到了片刻平静,两颊因惊怒泛起的酡红也消下去些许。
水纹叠荡不止,这时候褚云卿惊异地发现,细碎的涟漪间渐渐浮上来一张面孔。
透过洞隙漏下的天光,他看清了那线条丰柔的轮廓与秋水含睇的眼眸,一点薄唇荡漾着顽皮的笑意,似在亲昵唤自己,“五郎。”
褚云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湿手揉了揉眼,水里倒映的面容发生些微变化,竟尔跟方才仓促一瞥的女子形成了惊人的重合。
他霍然起身,险些踢翻脚边用树叶盛的草木灰,一滴水珠顺着发梢向下淌,他脑中灵光骤闪。
“眼前这个褚云卿,原只是千乘族内一不起眼的小人物,鸠占鹊巢本也轮不上他。然而小侯爷的原身自幼体虚,十四岁那年生了场重病,眼看就要挺不过去,侯爷夫人为此竟日啼哭不已。
正则侯也是个情种,为了不让爱妻伤心,居然主动将儿子的肉身奉与千乘族,希望通过移魂来为其延续寿命。但究竟是具先天不足的躯壳,千乘族人谁也看不上,千推万搡,这差使便落在了现在的褚云卿头上。”
君如珩眉宇之间涌上几多惋惜,“说到底,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之后的事便如他跟褚尧在望花楼里看到的那样,许是灵跟灵之间的磁场相吸,褚云卿对身为同类的灵狐玉霄一见倾心,奈何他早已重塑了人身,不得已只能在一句“人灵有别”前望而却步。
也许对他来讲,真正值得痛心的并非爱而不得,而是明明可以得到,却因为命数作弄而永远地失之交臂。
“明明可以得到,却因为命运作弄而失之交臂......”
身后猝然传来一声异响,原是照看受伤孕妇的茜衫女子失手跌了水瓮。
褚尧置若罔闻,喃喃到一半,忽而自嘲一笑:“那倒真是,可惜得很呐,主君以为呢?”
而君如珩听罢,只是敷衍地点一点头,就偏开了目光。
他当然不会有更多的反应,那段缺失掉的记忆抹平了他们间全部的爱与憎,也剥夺了褚尧最后的为自己陈情的机会。
他像个□□者一样,痛快地扔下了判处斩立决的筹子,曾经唇齿相依的前缘,与他们形同陌路的今后,在铡刀开合的瞬间,便彻底斩断了关联。
莫可名状的悲哀一下将褚尧捣碎,他伏地咳出了血丝,齿间噙着淡淡的腥味,推开了欲来搀扶的侍卫。
“假使正则侯是因为狐女玉霄之故,才想要阻止镜中灵之约延续下去,那么那个和尚呢?”褚尧切中肯綮地问,“他究竟是谁,与镜中灵又有什么关系?此前他围绕龙脉做的种种文章,以及今时今日对孤下手,莫非都是为了摧毁这个约定?”
经此一言,君如珩憬然有悟。
看来谜底尚未完全解开,欲勘破全部的真相,还得从唯一与那和尚有过交集的褚云卿身上着手。
直到此刻,众人才猛地发觉,只是去捡个草木灰而已,小侯爷已去了大半炷香的功夫。
君如珩陡一下凝重了神情。
这时茜衫女子怯怯地指着旁边一处洞口:“方才,我见小侯爷往地下河方向去了。”
君如珩拔足待走,突觉有双目光蛛丝般胶着在自己脸侧,而他只要稍有反应,那目光立时就会了断无痕。
君如珩心若明镜,便也不回看,只定定道:“此地杀孽,皆是我灵界中人一手造就。说到底,也是本君疏于管教之责。今日多谢殿下出手,不至使我沦落到百死难赎的地步。大胤有君仁爱若此,实乃臣民之幸。”
褚尧静默有顷,忽然极轻极轻地笑了声,说:“孤从来,不是什么仁君。若有仁爱,也只为一人而已。”
君如珩未及答言,那头已响起女子的尖叫声。
河水潺潺流淌,冲淡了石头缝里残余的血迹,草木灰泼洒一地,深褐色边缘已被血水泡得发黑。
褚云卿不知去向,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冷冷香气。
君如珩尚在回忆这香气打哪闻见过,褚尧面色大改,寒声道:“是檀香。”
早在千秋王灵前时,这股檀香,就给他留下了沦肌浃髓的深刻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