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130)
时候还早,阿珩那么刚烈的性子,想来不会如此轻易就原谅了自己。
“孤万事皆从你愿,行善也好,学着做明君也罢。阿珩,你看见便消一消气吧。”
这样想,他把头轻轻靠在棺椁一般的暗格上,又一次闭上了眼。屋里暗,四面窗格都蒙上了漆黑的油麻布,隔绝了一切光热。寒气透过口鼻直渗脏腑,呼吸间除了刀割般的痛,还裹挟着阴魂不散的霉腐气息。
褚尧知道君如珩一定不喜欢这样阴冷潮湿的环境。可唯其如此,尸骨才能更长久地保存下来。
他一遍遍呓语似的重复道,再忍忍,再忍忍,阿珩,你且再忍耐一些时候。
虽如此说,泪水还是不可避免地流下来,和着掌心未曾干涸的血注,成为褚尧此刻唯一能感知到的温暖。
殊不知里间这一幕,早就被人看在了眼中。
闻坎收起手心的灵光,转过头就看见将离被霜打过似的形容。
他朝弟弟兜起一笑,宽慰说:“侬撒好忧的咯。殿下一片痴心,总得有个排解处,面上已是丝毫不漏,私下若还强撑着,日子还有的过头无啦。”
将离缄默了会,问他:“诚如兄长所言,这世上当真有骨肉复生的可能吗?”
闻坎胡须簌簌抖动着,要不是怕惊动了旁人,他此刻就该大笑出来:“我的傻弟弟,这问题你便是问到阎罗殿,满殿神佛也给不了你答案。”
正说着笑意一敛,语气忽变得有些怅然:“但为兄知道一件事,心怀妄念地生,总好过万念俱灰地死。”
这话在将离听来,总觉莫名感伤。他掂了掂背上睡得正香的虞殊,刚想离开,夜色里突地传来一声轻响。
尽管轻,却逃不过盲听百里的耳朵。
将离想起了虞殊的话,心念倏动,目光越过层层重檐,在大张吞脊的鸱吻口中,发现了一只雀。
是最稀松平常的那一种,连毛色都中规中矩。
将离松了口气,就在视线交错的一刹那,仿佛有道急电劈中了他的天灵盖。似曾相识的感觉瞬间蔓延遍全身,激得头皮隐隐发麻。
他悚然一惊,仓促地移回视线,只见鸱吻之上空无一物,唯有孤月照悬。
褚尧着人给府上捎来口信时,迟笑愚就知道这将是个烫手的山芋。
征收商税的圣旨一经颁下,便在宗亲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金陵削藩的手腕再强硬,对除首恶外的旁系宗亲,这些年一直采取安抚的态度,各藩由是才能在经历了雷霆敲打后,还能维持面上的平稳,不致做出困兽犹斗的事情。
可眼下武烈帝为了装点门楣,颇有些撕破脸的意味。各藩宗亲果如褚尧所料,表现出极大不满。
一时间风言风语传的到处都是,但真正成其为气候的却也着实没有。多数人骂骂咧咧几句,该怎么掏腰包还是得掏。
毕竟“孝悌”二字分量太重,他们在削藩的圭臬下欲继续偷生,就无论如何不能踩到这根底线。
以上这些,同样在东宫的预料之中。
不过他还在等。
直到一日寅时,天刚刚擦亮,城门口马匹长驱直入,鬃毛上挂着昨夜的露水,随着急速颠簸不断甩出。
“甘、青、蓟三州急报!几地宗亲结私兵暴动,已连克三城!
拂晓的天光中,迟笑愚盯着面前似还带有北地风尘气的新鲜军报,脸上不见以往放诞,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专注。
“殿下的意思,清水已浑,鱼亦咬钩。少谷主想要何时收网,全看您自己。”将离临走前说道。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清冷而和缓的嗓音灌入耳中:“太子怎么就能断定,这群起事者中,一定有千乘族人。”
千乘蚨精瘦苍白的脸上浑无笑容,但神情已不如从前那样冰冷。在迟府风雨无碍的“刑囚”生活,让她气色好转,更使眉梢伤疤都淡了几分,整个人自内而外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毕竟,镜中灵之约后,千乘族四分五裂,各自隐藏身份分散人界各地。就连叔父,也未必能分辨谁是我们的同类。”
迟笑愚头也不抬:“千乘族再如何改头换面,说到底依附的只有君恩。人皇从前肯施加庇护,所图不过是在其死后,用他们的魂魄喂养三千灵。现下恶灵灰飞烟灭,人皇任何一点异动,都会令千乘族萌生兔死狗烹的危机感。而惊弓之鸟,往往是最禁不起风吹草动的。”
他言谈间充满了不屑,千乘蚨闻罢,却也只是垂首无话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