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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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武烈三十年,十月十五,皇城。
长闭一年的宫门终于再次开启,轴承发出受到冷待后的不满抗议。深秋向殿内投下第一缕晨阳,光线里雀跃着的尘埃,似也在为重见天日庆贺。
陈之微垂发掩面,匆匆跨门而入:“圣上有旨,东宫接旨!”
案后人不疾不徐地搁笔,提袍下阶时,刚好为穿檐而过的阳光映亮了眉眼。
长久的足不出户,使这张脸看起来更加苍白。但不知是否因为角度的问题,那侧颜的轮廓线条比从前要英挺许多,病气也一扫而空。
唯有眉间一如既往的沉静,才让人找到些许熟悉的感觉。
但陈之微心中反倒更加不安了。
他清清嗓,抬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宫禁足已满一年,念其潜心思过,无有其他悖逆之言,朕心甚慰。特许解尔禁足,即日可复身还朝。钦此。”
褚尧静待听完,顿首称:“儿臣跪谢父皇隆恩。”
陈之微埋着脸,从散落的头发间窥伺着他脸上的表情,手在递出圣旨时不经意与对方有了触碰,立时像被蝎子蛰了一般飞快收回来。
表面看上去,东宫与一年前并无太大变化,气度上还要显得更沉稳一些。可是亲眼见识过他雷厉手段的陈大伴,打从心底生出了和武烈帝一样的恐惧。
“大伴。”
陈之微打了个哆嗦,被头发挡住的烧伤露出来,几乎覆盖了大半张左脸。他对上褚尧的眼睛,从那双幽若深潭的瞳孔里没有捕捉到丝毫情绪。
“父皇的意思,是孤可以自由行走,包括离开皇宫对吗?”褚尧平静地问。
陈之微瞧着那眼神便觉心头一凛,哪还顾得上细想许是不许,咽了唾沫刚要答,忽听褚尧自顾自又道。
“许孤出宫便好,过几日便是舅舅祭日,孤还担心会赶不上。”
又听到虞珞的名字,陈之微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武烈二十九年深秋,甘州之地险遭祸劫,九阴枢破,三千恶灵蠕蠕而动。
其时,守备军兵力告急,烛龙、襄龙二卫救援不力,局势殆矣。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千秋王慨然出首,殒身为祭,助灵主重新封印九阴枢,方才化解了这场危机。
这是《胤史》中对武烈二十九年甘州之乱的记载。
于是,世人皆以英烈之名来称赞这位小王爷,却少有人知道,虞珞赴甘州的初衷,原是武烈帝拿住了他私发文牒、纵容胡人逞凶的错处,强使其将君如珩秘密押解回京。
虞珞临阵抗旨,武烈帝恼恨异常,本打算以“里通外国”的罪名褫夺虞氏尊荣。谁曾想,太子竟一早就想到了他前头。
陈之微还很清楚地记得,大军还朝那日的情形。
东宫身负一杆血迹斑斑的虞家枪,当众在出城来迎的御驾面前掀袍一跪,卸冠顿首,请圣上降罪。
“儿臣无能,强敌压境时未能即调二卫来援,致使胤兵徒陷被动,还连累了舅舅一条性命。千错万错,皆为儿臣的过失,儿臣愿凭父皇责罚。”
话音落点,已是泣不成声,可在场君臣一干人等的脸色却都发生了微妙变化。
谁不知道二卫乃皇帝心腹,虎符从来都只攥在一人手里,若无圣上首肯,太子根本也无权调动大军。而甘州生乱那几日,边地急报如雪片似的飞进无极殿,也是满朝文武看在眼里的事。
偏巧此时,甘州同知周冠儒声讨东宫的檄呈也同步在北境八州广为流传开。
周冠儒实打实前朝十七年的进士出身,官运虽然不济,但满腹文墨却不是虚的。
他在檄呈中言辞犀利,字字珠玑,明里怒斥东宫不堪大任,字里行间却都在暗指朝中有人掣肘。
一石激起千层浪,武烈帝身陷舆论的漩涡,反倒成了最巴望着息事宁人的那一个。东宫一早铺好的台阶,他顺水推舟也就下了,于是便有了那道禁足的罚令。
褚尧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换来武烈帝对虞珞罪行的揭过不提。如此心机与魄力,实难不叫人心生忌惮。
当然,令陈之微忌惮的远不止这些。
“父皇还有其他嘱咐吗?”
陈之微后心汗透了,勉强拉回思绪,低低地道:“万岁爷说了,只要殿下诚心悔过,他老人家待您,还当和从前一样。”
褚尧微颔首,这时候里间帘子倏动,吭哧跑出个脏兮兮的小泥猴。陈之微一见,顿时色变。
“阿尧哥哥,你看我抓住了什么?”
褚尧表情柔软了一瞬,俯下身将那只小泥猴圈在臂弯里,细心地用手帕替他揩了脸,又揩了手,问:“后院那些花又被你把土给刨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