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117)
再抬头,那带笑的凤眸已沁满了恶意:“王爷别急着领旨,奴家还有话没说完。奉圣上口谕,灵鸟挟势欺君,已是犯了不赦之罪。如今碍于情势,不得以绥让他一点,等此间风波平定,王爷须趁其灵力式微,一举将其拿下,以绝后患。”
虞珞霎时僵住,寒意像蛇一样爬过脚面,他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圣上,是想过河拆桥吗?”
陈之微笑容倏敛,脸上露出几分不悦:“您这话也就在我跟前说说,传出去只当您不与圣上一心,还不知要闹出多少幺蛾子。王爷如今是戴罪之身,七村命案跟您有多大关系,何必我把话挑明了讲。奴才受累提醒一句,虞家世代英名,还有您视如己出的养子性命,可都在您的一念之间。王爷,三思啊。”
虞珞脸色几变,眉峰愈锁愈重,转身离开时,空荡荡的袖管几乎甩出了鞭响。
“王爷还不曾接旨呢。”陈之微在身后不阴不阳又道。
虞珞顿足,淡淡的嗓音掩去了一切情绪:“珞,领旨。”
这三日不光于虞珞而言是个煎熬,对久病成疴的东宫来说,更是如此。
皮肉上的苦头不算什么,难的是褚尧为多留灵鸟在身边一日,刀刀入的都是主精血的命脉。而今同心契被强行解除,那些伤的后遗症便凸显出来。
虞珞起初担心他还如先前那样不肯用药,可在与君如珩订下三日之期后,褚尧却态度陡转,变得异常配合。
虞珞非但没觉得释怀,反而又生出别的担忧。
三日期限到的那天,甘州仓促地下了当年第一场雪。
早晨起来,触目皆白,厢房的热炭自昨夜烧熄以后就没再着人添过,东宫房里冷得直如冰窖一般。
虞珞看着空无一人的卧榻,右眼皮突突跳得厉害:“殿下呢!不是让你们好生照看着,人呢!”
褚尧此刻正拖着病躯,踟蹰在崎岖的山道上。雪风凛如刀割,风领以上瓷白的脸跟鼻头,都给冻出一道红来。
他抬手去掩衣襟,腕间突然的空落让他心头一惊,后知后觉地推高了袖口,才想起那枚不离身的铃铛早已被君如珩化融了。
一小片雪花落在温凉的臂上,静置了瞬息,终还是萎靡了形状,从半透明的晶体凝成水滴大小,最后散作一团白烟,寒意直钻进骨里。
褚尧无声地叹了口气。
留不住。
因为这身凉薄的血,他什么都留不住。
雪下得这样大,一线天上却分毫不见落白,祭阵依旧好整以暇地曝于苍穹之下,连同褚尧亲手刻上的名跟姓,泼天的大雪似都不屑替他掩埋这场腌臜。
褚尧尝试着拔出佩剑,剑尖甫一触及那道名姓,乍然迸现的青光震得他手臂发麻,险些连剑都拿不稳。
褚尧呼吸冰凉,唇很快冻成了雪一样的颜色,他再度握紧剑,用力朝阵中划去。
这一次的反弹让全身经脉都随之一颤,褚尧狠命地倒抽着凉气,冷和痛,说不清谁比谁更砭骨。
“刻在噬灵阵中的名字,等同悬诸日月、刊定命盘,又岂是人力可以随意抹杀?”
耳后忽传来一个声音,俊眉修眼的和尚披雪而来,靠近身边时,褚尧又闻到那股熟悉而温暖的檀香气。
彼时千秋王战死的消息刚刚传回金陵,武烈帝坚持秘不发丧,褚尧孤身一人在虞家老宅守灵到昏厥,醒时鼻端就萦绕着这股暖香。
可如今再闻来,莫名只觉身上寒意更甚。
和尚轻捻佛珠,忽将长袍一挥,那本《溟海录》变戏法似的出现在掌中。
他双手合十,口中道着阿弥陀佛:“贫僧从前看重施主心志惟坚,擅作隐忍,方给你指了一条明路。怎的今日出尔反尔,莫不是连亲外祖家的前程都不放在心上了?”
褚尧拄剑而立,牙齿在下嘴唇上好赖咬出了点血色:“当年在外祖灵前的一场点拨,信与不信,其实都在孤自己。如今纵变了心意,也轮不上旁人置喙。”
和尚嗤了声,眼神一晃而过轻蔑:“凡人呐,就是容易被七情六欲蒙蔽双眼,你外祖、舅舅这些年囿于一个‘忠’字,吃了那么多苦都不知转圜。换作你,仍是逃不过一时的爱怖,当真叫贫僧失望。”
说罢向前倾身:“施主能抹去这祭坛上的名字,能抹去那人心上的裂痕吗?”
褚尧被问得呼吸一滞,两眼渐渐攀上密集的红血丝,瘦削的肩胛骨快要刺穿紧绷的皮,随着压抑的呼吸颤抖不止。
他不作答,固执地捏紧长剑,想要抹掉被自己亲手刻上去的名字。和尚合掌念了句佛号,体内破出的金光将他重重弹回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