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103)
月上中天,清照着一灯一人,还有一碗长寿面。
酒温了又凉,如是几轮,褚尧叫来传话的小内监:“消息带去后山了吗?”
“奴才当面禀明的君公子,说您在驿站等他回来庆生——需要奴才再去催一催吗?”
褚尧思量有顷,认真问:“你告诉他河灯的事了吗?”
在得到小内监肯定的回答后,褚尧摆手让他告退,趁四下无人时,打开了同心契。
这个契约从订立之初就意味着不公,这是他为栓住君如珩而做的一把锁,钥匙攥在自己手里。是否开启,何时开启,全由他说了算。
褚尧已经很久没经由同心契听取灵宠与人的对话了。长久的亲密无间让他以为对君如珩的心思洞察秋毫,直到感知了那裂痕的存在。
这令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过往十余年,褚尧确信自己没有软肋,因为软肋也是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他连这条命,这具身都不敢说是自己的,更遑论其他。
但随着对灵宠占有欲的疯狂生长,“君如珩”三字成了褚尧心上最柔软的一块肉。他是那样害怕失去,甚至在失去以前就浅尝了痛彻心扉的滋味。而当他认识到这点,曾经无比笃定的东西就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倾塌。
冷,深秋的晚风已有了砭骨的迹象,吹得褚尧眉角生凉。
“生日愿望这种事,不过是让听者求个喜悦,说者图个心安。有或没有,并不像旁人想的那么重要。”
褚尧看了眼象征生死不弃的锁状河灯,想说不是这样的。
他听见陈英问:“今天是主君的生辰,您当真不回去?”
不长不短的静默以后,他听到君如珩略显不悦的声音。
“陈伯,你到底怎么想的,这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吗?”
枝头露珠笔直落下,打湿了麻绳做的灯芯,洇开形似泪水的暗渍。
面凉了。
河灯再也没法点亮。
但这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吗?
第46章
陈英看着不胜酒力的君如珩, 好气又好笑地给他按回凳子上,斟了碗浓茶。
“不要紧,东宫何必一晚上三请四催, 主君又喝得这样醉做什么。”
君如珩手捧茶盏,袅白的雾气使他脸颊绯色看起来淡了些:“陈伯, 要是你倾心相信的人对你有所隐瞒, 你会怎么做?”
陈英提壶的手一顿, 碗底不经意磕出了声响。
君如珩抬起头:“陈伯?”
陈英迅速收拾好表情, 笑笑说:“这世间原就是千人千面,各有各的隐晦。主君倘若觉得受到了欺骗, 不妨试着去理解, 但不必选择原谅。”
君如珩眼底划过一抹茫然。
陈英说:“或许, 当主君知道欺瞒之人亦有自己的苦衷时, 心里就不会太难受。这是在放过自己,而不是放过别人。”
君如珩觉得他话中另有深意,浅啜了口茶, 在苦味里思量。
长风过耳,霄汉无垠, 此刻站在山巅俯瞰,陈英胸口蓦然腾起一股襟江带湖的豪情。
他抽出腰间铜锏, 舞动了几下,放声诵吟道:“平阳帝谱炎精动, 玉蜿蜒夜当其锋。秦关恍服汤武出, 赤帜弥张天下雄。金刀赫灵汉剑奋, 乌江落日楚剑空。美人没草骓没水, 项庄何处鸣秋蛩。【1】”
词是悲词,入耳却无伤情。
陈英挥锏时, 那曾经让君如珩感到陌生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直劈有如长电,横挑胜似游龙,俯仰开合间,闲云野雾皆散去,终是辟出了一个朗朗乾坤,
收势的刹那,一轮边缘流转着银泽的满月飒然浮空,他屈臂负锏,对着君如珩道:“阿珩,这套身法是我最后能教给你的东西,你学会了,陈伯便再无保留。”
没等君如珩作答,他又跪下了身:“七日之期已过,主君修为已然大成。末将在此,提前恭贺您飞升成神,登临九重福地!”
酒气让思维陷入迟滞,君如珩使劲眨了眨眼,试图把月光映衬下的重影眨去。他显然没理解“提前恭贺”的含义,却深深记住了陈英月下行礼的身影。
此后经年,烟岚云岫,浮渚林薄,朝暮万态都没能把这一幕从君如珩的记忆中抹去。
目送着君如珩踉跄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陈英神色间最后一丝眷恋也随之不见。
“灵兵听令。”他沉声道。
积水空明的山谷,一道道幽微磷火渐次浮现。萤烛之光无法与朗月相较,但终归也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陈英扶锏转身,漫山磷火跟着调转方向,他遥望阴山,一字一顿:“我等得主君一魂庇佑,方又苟活于世三百年。如今距他修成真神仅一步之遥,邪灵环伺在侧,魔兵猖獗在前,诸位可愿以吾等残躯,换我主路行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