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番外(7)
其中几人在巷中同梁军厮杀到凌晨,趁着天色不明遁逃至满月宴,见张家高朋满座,甚是富足,便起了贪念。韩泉奉命去请常异,被趁乱脱险的宾客当街拦住,得知常异也在张家,便快马加鞭赶去救人。
“也不知病患是何人,敌军都入城了,韩大人的家将竟还顾得上出来请大夫。”
常异放下车帘,回想张家宾主的惨状,心头隐隐犯寒。
“许是韩大人自己病入膏肓了吧。”贺青话音里带着嘲讽。
常异看了他一眼,倒忘了他是魏人。
“你还是避一避吧,别被人认出来。”
“现下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贺青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马车骤然一停,没等贺青下车,常异不知打哪掏出一块膏药,笑眯眯道:“乔装一下?”
“常先生请。”韩泉亲自摆好车凳,抬头看见贺青,狐疑道:“这位兄弟的脸怎么了?”
白生生的一张脸,大半都覆着膏药,贺青眉头紧锁,面色不善。
“他面瘫复发,无甚大碍,贴两幅膏药就好了,将军不必担忧。”
“原来如此,常先生请入内院。”韩泉急得满头大汗,并未多问,引着他们径入府中。
七拐八拐,终于来到内院。
当中一间屋内熏香缭绕,四下用银盆乘着冰块,悠悠散着凉气。
屏风后卧着个女子,烦躁不安地左右翻覆。
韩泉停在门外,也拦下了贺青。
两个侍女身姿飘然,引着常异来至屏风前。
屏风后的女子慵懒地伸出手,侍女缠了丝线,一路牵至常异面前,“请先生诊治。”
“我不会这个。”
“什么?”侍女的笑就像焊死在了脸上,语气再不满,笑意也不动。
“我说我不会悬丝诊脉,另请高明吧。”
耳边还残存着惨叫哀嚎,张家幸存的伤患也该换药了,何必在此处虚度光阴?常异念头一起,转身就要走。
“常先生妙手回春,是一等一的圣手,怎会不懂悬丝诊脉?还请先生垂怜。”侍女将常异团团围住。
“圣手不敢当,垂怜更不敢当,都让开。”见她们如此作为,常异火气更盛。
“怎么也不给先生搬把椅子来?怠慢了先生,将尔等全发卖了,给先生赔罪。”来人语如洪钟,体壮如牛,约摸而立,正当盛年。
“大人饶命。”侍女齐齐跪地,脸色惨白。
“饶不饶你们,还要看常先生的意思。”
“韩大人何必如此,我来都来了,只是不会悬丝诊脉,想治病,撤了屏风就是。”椅子搬来,常异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
“来人,撤屏风。”
“夫君,妾心烦得很,不想见外人。”韩夫人的嗓音实在甜腻造作,常异像吃了腌制三年的果脯,嗓子发干,隐隐反胃。
“哎,夫人乖,为夫陪着你呢。”
“妾不要嘛……”韩夫人撒起娇来,缠得她夫君满头大汗,恶狼化犬,就差摇尾巴了。
哄了小半个时辰,常异终于把上了脉。
“夫人只是暑热。”
“哦?内人如此难受,只是暑热?先生可看仔细了?”
“大人英明,确然不只如此,乃是暑热触发隐疾,故而心慌烦躁,睡意寥寥,如此下去……”常异脾气上来,扶额胡诌,话说一半留一半,重重叹了口气。
“会如何?先生直言就是。”韩大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常异叹了又叹,“不知城中百姓伤亡如何?敌军可都清理干净了?大人要不先去忙?”
韩夫人立即落下泪来,“夫君,妾难受……”
“哎呀常先生,城中之事,自有手下人去做,还是先诊治夫人才是要紧。”
“先开药吧。”常异冷声要来纸笔,开了方子就走,“草民还有伤患要诊治,就不奉陪了。”
“先生留步,”韩大人安抚好夫人,连忙叫住常异,笑道:“宣城乃无主之地,不宜久留。只要夫人玉体痊愈,来日我回京述职,可举荐先生入宫做个医官。以先生妙手,合该奔个好前程。”
“多谢大人美意。”
贺青见常异出来,快步迎上前去,“如何?”
“能如何?娇妻美眷,仕途权柄。百姓的命算什么,城池丢了算什么?还不及他夫人中个暑。”常异越走越快,将韩府远远抛在身后,又忽然想起什么,猛地顿住脚步。
他一停,贺青也停。
“还贴着做什么,等下捂出痱子了。”撕下膏药,果见贺青脸上红了一大片,常异皱眉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说常先生被乱军一刀砍了,免得走这一遭。”
贺青看着他笑了,“常大人若入仕,定是位好官。”
“你还拿我打趣,要是科举考方剂,我何愁不能连中三元。”常异气得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