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晚眉心一跳:“难道说这个宫女怀的是萧景廷?”
“是。”
萧兰纯点头,声音也不自觉压低:“我这也是听我傅母说的,她从前是在太后身边当差的,年岁到了出宫,就到了我家府上,照顾我的起居。”
陆知晚乍一听脑子还有些晕乎,转念再想辽东王和太后的那段过往,没准辽东王爱屋及乌,见不到心上人,便将伺候过心上人的宫人请入府中当差,也算一种慰藉?
轻晃了晃脑袋,陆知晚看向萧兰纯:“不是说陛下的生母是才人徐氏么?”
“哎呀那都是对外的说法了。”
萧兰纯低低道:“不过那宫女的确姓徐,被先帝宠幸后,她畏惧不敢声张。后来发现怀孕了,肚子大了瞒不住,又怕落得另两个妃嫔的下场,便跑去凤仪宫求了太后。你知道太后是个心善的人,见徐氏腹中胎儿已有五月,于心不忍,便答应帮她。她命人将徐氏送到偏僻冷宫处,又暗中照料她起居。原想等着孩子诞生养大后,再告知先帝,哪曾想在徐氏临盆的前几日,有小人告发,珍妃得知了此事……”
陆知晚呼吸一窒,也紧张起来:“然后呢?”
“珍妃自是大怒,与先帝哭闹了一场。可徐氏快要生了,这时灌红花也没用了。那会儿恰逢秋狩时,珍妃便道,将徐氏一同带去山上。若她能独自在林中熬过三晚,说明她腹中龙胎有上天庇佑,可以留下。若她在林中死了,说明老天爷并不想留这个孩子,天意如此,怪不得旁人。”
陆知晚:“……”人言否。
若说一开始她只觉得珍妃是个在封建后宫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女人,并没觉得有多可恶。那么现在听到她这般迫害一个临盆的孕妇——她要是真的痛恨背叛,就去把先帝阉了啊,把个无辜孕妇丢进山林里算怎么回事?
稍缓思绪,她看向萧兰纯:“然后徐氏活下来了?还诞下了孩子?”
“诞下是诞下了,可这其中还有一番曲折。”
萧兰纯语气都透着几分惊叹,啧啧嘴道:“三日过后,当太后和珍妃的人同时赶去林中山洞时,便见徐氏气息奄奄躺在洞中,身下全是血,腹中孩子已经没了。”
“啊?”
“生下来了,但是孩子不见了!徐氏谁也不肯信,只见了太后才开口,嘴里喊着:‘孩子……虎……老虎……’,话没说完,就抓着太后的衣袖咽了气。当时众人看到地上那么多血,还有老虎的脚印,都以为皇子生下来就被老虎吃掉了。”
萧兰纯说起这段声情并茂,犹如她身临其境般:“太后娘娘也伤心不已,回去之后替徐氏求了个才人位份。后来又过了几年,大家渐渐也将此事忘在脑后。然后就是珍妃病逝,先帝也缠绵病榻,想要从王室宗亲里挑选个孩子继位。这时,负责秋狩围场的一个守林人禀报,说是近来围场里发现野人的踪迹……”
陆知晚:“这个野人……是陛下?”
“正是呢。你说稀奇不稀奇。”萧兰纯满脸感慨:“听我傅母说,陛下被带回来时还不满五岁,一头长发乱糟糟,浑身脏兮兮黑黝黝,没衣裳穿也没鞋子,就裹着件兽皮,脑袋大肚子大,身子瘦巴巴的。大抵是围场每隔一段时间有人巡视的缘故,他也偷着跟人学了走路,还能听懂人说话。不过他凶得很,守林人抓他时,他就跟老虎崽子似的张嘴就咬,咬得人浑身是血,听说还咬掉了一个守卫的手指头……”
“后来他被送入宫里,先帝和太后看他的年岁、样貌、还有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条褪了色的平安如意锁,确定他正是当年徐氏诞下的孩子,帝后感慨上天庇佑之余,将他认回皇室,记入玉牒。大抵是心愿已了,那年冬天先帝就驾崩了,才将五岁的陛下登上皇位。”
萧兰纯一口气说完,口干舌燥,忙端着茶杯喝水。
而陆知晚一口气听完,内心就像发地震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从前许多想不明白的事,突然就悟了——
萧景廷为何这样喜欢猫啊老虎啊狮子豹子,只因他刚出生就被老虎叼走,在虎兽堆里长大,它们都如他的亲人手足般。
他为何不爱与人亲近,只因天生天养到四五岁,忽然被当作“野人”抓捕入宫。人类对他而言,陌生残暴,天然敌对。哪怕在那之后,顾太后教他如何当一个人,驯服他回归正常的人类社会,童年缺失的爱与照顾,依旧无法弥补。
至于他的性情古怪、不着调……
陆知晚垂下眼睫,心下升起一阵淡淡伤感,童年经历如此坎坷,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已然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