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见证过自家主子那段无疾而终的少年情谊,也知辽东王此人重情重义,有他在场,主子也能安心一些,遂不再多说。
主仆俩在殿内唉声叹息时,殿外倏地响起一阵匆匆脚步。
“姑母,姑母——”
一袭绯紫夏衫的顾贵妃疾步入殿,乌鸦鸦鬓发上簪着的金步摇都剧烈晃动着。
待看到顾太后和嬷嬷脸上未干的泪痕,顾贵妃脚步一顿,一张娇媚脸庞变了又变,最后柳眉蹙起,嗓音有些发虚:“难道真如他们说的,陛下他……他也遇难了?”
顾太后抬头看向自家侄女,面露哀色:“虞儿……”
顾贵妃咽了下口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恍惚:“不…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宫人及时扶着她坐下。
顾太后只当她在伤心,掖了眼角泪水,吩咐嬷嬷去端杯安神茶。
转脸再看顾贵妃,却见她的脸煞白得不可思议。
“虞儿?”顾太后蹙眉,轻唤一声,又去握顾贵妃的手,却发现她指尖冰凉得厉害。
顾贵妃则像被荆棘扎到般,忙不迭收回。
顾太后看着她这异样,杏眸眯起:“虞儿,你怎么了?”
顾贵妃一愣,赶紧摇头:“没,没……我是担心陛下。陛下他是天子,是皇帝,有上天庇佑,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
顾太后到底在深宫待了这些年,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见侄女这副紧张心虚远胜于悲恸的模样,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心里冒出。
等嬷嬷端上安神茶,顾太后屏退殿内众人,只留下顾贵妃一人。
“姑母,您这是……”顾贵妃眼睫颤了颤。
既无外人,顾太后也不说那些弯弯绕绕,黑眸定定看向亲侄女,肃声发问:“虞儿,此次刺杀之事,可与你有关?”
顾贵妃本就不大好的脸色霎时更白三分,她强装镇定地开口:“姑母,您怎么这样问……这种事怎么可能与我有关……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你知道是谋逆大罪就好!”
顾太后沉眸,语气更厉:“哀家已命人将你父亲、锦衣卫、五军营的指挥使请来了,此事牵扯重大,务必要追查到底。哀家方才就在心头起誓,待逮到那罪大恶极的幕后黑手,定将其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最后八个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挤出来。
顾贵妃听得那字字铿锵,纤细肩膀也不禁抖了两下。
顾太后见她这反应,心下越发失望,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开口,终是没忍住,重重拍了下桌子,寒声斥道:“事到如今,你还想再瞒?难道你真想顾家满门同你一起陪葬!”
这一击掌,桌子猛震,那杯安神茶都晃了两晃,茶水溢出,溅湿了顾贵妃袖口绣花。
虽说顾太后平日里温婉和蔼,菩萨一般,真发起怒来,多年身居高位的威严也不容小觑。
顾贵妃心下本就有鬼,被这般一吓,登时从榻边起身,跪倒在顾太后身前:“姑母,我说,我都说……这事跟我无关的,真的,我发誓!”
她仰着脸,难掩惊慌地解释:“我的确是安排了一批刺客,但今日的绝不是我的人!我是安排在明日的,打算趁着陛下带那陆知晚狩猎之时,除掉那陆知晚的……姑母,您信我,我真的没有半点伤害陛下的意思,我只冲着那陆氏去的。您想想,便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干出弑君之事,何况陛下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就成了寡妇了,这于我毫无好处……”
天知道方才宫人来报,说陛下遇刺时,她有多么惊愕害怕。
她的人是安排在明日,如何今日就出了事。
而且出事的不仅仅是陆知晚,更有陛下!
此事非同小可,她再难安坐,急慌慌就赶来太后这边打探情况。
“姑母,您信我,那些真不是我的人……真的与我无关……”顾贵妃焦急解释着,嗓音都发颤。
顾太后看着跪地的侄女,眉眼间难掩失望与无力,甩开她扯着衣袖的手,含泪痛斥:“虞儿,你怎么…怎么变成了这样!从前你胆大包天给陛下饮食中下药,已是滔天大罪!现在你竟然还敢安排刺客,意欲行刺宫妃!你当陛下是傻子,还是当我是傻子,难道陆知晚在行宫遇刺,我们查不到你身上吗?”
顾贵妃眸光闪了闪,唇瓣嗫喏:“我…我知错了,姑母,是我糊涂了!我再也不敢了!可是今日行刺之事,真的与我无关!”
真的知错了吗?
顾太后盯着她梨花带雨的脸,恍然想起上一回,她给皇帝下药被发现时,也是这般哭着跪在自己与兄长面前,口口声声说着错了,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