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芸萱胡思乱想的时候，下人已经抬着宋之耀到了他的卧室，宋家人也听到了风声和外面的喊声，一个个都赶了过来，焦急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宋之耀。

这些天闭门不出的宋茂良，也胡子拉碴地站在屋里，担忧又无力地看着父亲苍白的脸。

宋老太太和宋老太爷一向最为倚重这个光宗耀祖的长子，长子也争气，一路考上了进士，让他们两个在乡下种田的泥腿子变成了令人尊敬、羡慕的老封君，只是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这些日子家里经历了宋茂良进牢房、宋之耀贬官的事，今日竟又多了一桩如此丢人现眼的丑闻。

一旁的宋茂温也是不住地叹气，一边叹气一边拿眼神无奈地扫过宋芸萱。小妹糊涂啊，怎能犯下如此大错！

同是宋家人，他可要被小妹连累惨了。虽然他没有参与，但小妹做了这种事，只要她还是自己的妹子，那他的名声就会跟着一起烂大街，以后再也不会有文人愿意与他相交了！就算科举的时候，考官看不到考生的名字，可他有这样的妹妹，即使勉强入了仕途，前途也是一片黑暗，清流之中再也没有他的位子了。

这就是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老太太看着长孙望向宋芸萱的目光，不知为何就看懂了宋茂良眼神中的含义，她本是一个重男轻女的老太太，如果不是宋芸萱前些年为家里带来的好处够多，还身负福娃的光环，她也不会对这个孙女宠爱有加。

换言之，宋老太太是个势利的老太太，对孙子是真心疼爱，对孙女的疼爱则是有条件的，只疼爱那有用的孙女，现在孙女没用了，还有了副作用，第一个不满的就是宋老太太。

只见她用短粗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顶在宋芸萱的脑门子上，嘴里更是不住地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女娃，又蠢又坏，连累得你爹躺在了那里，让你二哥为你吃上了官司，现在又引来门外那一群人，眼瞅着整个老宋家的名声都叫你一个人败坏了！”

“我老婆子要是知道你是个这样的，就该早早把你嫁出去，省得你留在家里成了祸害！”

宋芸萱听了这话，身子猛地一震，她奶怎么能这样说她，她奶以前明明很疼她的。

其实自宋之耀贬官，宋老太太对宋芸萱便有些微辞，但念着她才女的名头，想着就算皇帝女婿没了，可这孙女说不得也会有些造化，究竟不敢把话说得狠了。

只是今天出了这事，连宋老太太这等没见识的妇人，也知道宋芸萱往后再也别想嫁进高门大院，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忍的，干脆把脸皮撕破，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孙女，省得她以后还给自家闯祸。

宋芸萱见宋老太太说了这样扎心的话之后，宋家其他人竟然没有反应，她娘只扑在她爹床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她大哥倒是在看他，但是眼神是却满含责备，她二哥静静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这一瞬间，宋芸萱明白了四面楚歌的含义，对这一世这些亲人们的感情，一下子就淡了，只觉得讽刺、苍凉。

她可不是时下那些逆来顺受的女子，21世纪那些不吃亏的理念一直都在她的心底，当下，宋芸萱便冷笑一声：“奶，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

“如果不是我救下范大儒，让他收我爹做学生，就县城那个教育水平，我爹凭什么一路考中进士？”

“如果当初不是我极力劝我爹千万不能参与夺嫡之争，就一心一意做个纯臣，我爹又凭什么被先帝看中、赏识，连年升官？”

“当今登基后，如果不是看在我与他小时候结下的缘分，就怎么会破格提拔我爹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人，来当吏部尚书？”

宋芸萱一连三个反问，把宋家人的脸全都丢到了地上摩擦，所有人均是脸涨得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宋芸萱看着宋老太太，又说道：“还有奶，之前你没有把我嫁出去，不就是想要当皇帝的岳祖母吗？何必说得这么悔不当初？”

宋老太太接连被戳中肺管子，属于乡野村妇的基因瞬间苏醒了，她突然坐在地上，呼天喊地起来。

“老天爷啊，我老太婆造了什么孽，竟然养出了个这么不孝的孙女儿！被个丫头片子指着脑门子说话，我还有什么脸见人，让我死了得了！”

宋老太太干打雷不下雨，就在那儿干嚎，倒把屋里的下人惊着了。

这下人是宋之耀中进士授官后，才买进来的，之前也是在大户人家当差的，还没见过家里的主子，能这般不顾体面的撒泼打滚，这可真是——让他一个下人都没眼看。

见宋老太太这般豁得出去，宋芸萱的娘姚氏和大哥宋茂温都不能再装作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