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能让穆瑜相信,他已经被吓疯了呢?
林飞捷自愿住进了精神病院。
他平白获得了十余年的经验和记忆,已经认定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的大计,在这种念头下,他丝毫不在乎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
赛车风驰电掣冲向终点的时候,会在乎路上是轧了一袋垃圾、一个破塑料袋、还是一条狗吗?
或许穆寒春那个蠢货会在乎,但林飞捷当然不会。林飞捷本来就是个眼睛里只有目标和野心的人,如今目标明确、野心昭彰,找不到停下的理由。
旁人怎么看他都没关系,怎么觉得他古怪、荒唐、神智不正常都没关系,只要他自己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就够了。
等将来,他打造出真正的商业帝国,站在顶端,过去的一切都会成为风趣轶事。
林飞捷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偏航,他什么都不再管,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搜索穆瑜的“幽灵”上。
为了方便穆瑜的幽灵来找他,他甚至不顾院方劝阻,每天超时使用睡眠舱,最后甚至除了吃饭和必要的活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睡眠舱里。
他的计划稳步推进、进展显著,穆瑜的幽灵虽然警惕,却被他抓住了越来越多的马脚……一切迹象都表明,他马上就要成功抓住那只幽灵了。
就在这个最关键的节骨眼,穆瑜的幽灵却消失了。
不知踪影,一切痕迹都消失不见,不论他再说什么、做什么,身边的一切都平静得令人崩溃。
林飞捷熬得双眼充血,他像是只追猎物追到精疲力竭的郊狼,因为已经饿疯了,只想把那见鬼的东西吞吃入腹。
林飞捷决定进入睡眠舱,说出穆瑜父母死亡的真相。
他受不了这种平静,已经快被折磨疯了,他不信说出这些,穆瑜依然不做反应。
他要亲手掐死那个幽灵,再一口一口吞下去。
……
如果林飞捷依然保有清醒时的头脑和警惕,就会意识到,这是个请君入瓮的圈套。
先给他看一个梦寐以求的巨大成就,一条顺风顺水的坦途——唯一不通畅的地方,需要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在他全力着手解决这个“小问题”的时候,不断给予微小的奖励和肯定,让他更加坚信,自己在做的事无比正确。
等到这种“坚信”累积到一定程度,再换成足以将人逼疯的“挫败”和“只差一点点”。
为了解决这个要命的“只差一点”,被逼疯了的人什么都不会在乎,能做出平时根本做不出的事,忽略一切本该留意的细节。
比如林飞捷进入睡眠舱前,甚至没细看那些被助理送过来、需要自己签署的文件内容,也没注意秘书说“配合调查、打开虚拟直播”的时候,他回答的是“随他们便”。
他没注意到助理和秘书的神色异样、脸色苍白,裤脚底下藏着的是被隔离审查的人才会戴的电子脚铐。
他为自己获得了未来十余年的记忆而欣喜若狂,认为自己是在解决最后一块绊脚石、只要成功今后就会一片坦途。
在他沉溺于宏伟商业蓝图的臆想时,林氏早已分崩离析。
……
林飞捷吃力地转动眼珠,精神过度亢奋和萎靡在他身上不断轮换,这是睡眠剥夺的前期表现——他生怕敌不过那个幽灵,一直要求医生给他使用兴奋剂,连在睡眠舱里也用了清醒模式。
睡眠舱的轮转拉长了时间的体感,睡眠剥夺又导致记忆时断时续、意识严重混乱,林飞捷偶尔恍惚,甚至以为自己已经追了幽灵数年时间。
可事实上,林飞捷在精神病院里住的时间并不长。
满打满算,这段对他而言漫长得堪比凌迟,甚至比被火烧、被猛兽开膛破肚还远要痛苦折磨的恐怖煎熬,也不过只是短短几天。
他只是做了个短短几天的清醒梦,梦里将他折磨到生不如死的海市蜃楼,在醒来那一刻轰然崩塌。
一起崩塌的还有真实的林氏,还有峰景传媒的大楼——愤怒的人群已经快把那栋楼拆了。
还有俱乐部。
屏幕上终于换了画面,不再是他那张狰狞的脸,而是体育新闻。
汽联的调查声明还没出,在最近一次的虚拟拉力赛上,林氏旗下的俱乐部就集体退赛。
那是曾经由穆寒春培养起来的俱乐部。
当初因为仰慕穆寒春,加入俱乐部训练的少年,现在刚好长大。
他们是最后一批还跑过现实比赛的赛车手,曾经被穆教练手把手地嘱咐安全要领,被从直升机上神兵天降的鹤姐揪着衣领,从滚滚浓烟里拎小鸡似的拎出来。
“……所以。”镜头的年轻赛车手拎着头盔,沉默着看完了录像,“这才是真相,教练和鹤姐是因为这个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