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秒钟里,一轮接一轮飞速刷新的评论区,都没冒出更多的新回复,仿佛有许多人在这句话前沉默。
几秒钟过去,才又有人留言:【可是……怎么查呢?】
意识世界的监管一向问题重重,当初开发虚拟设备的时候,就曾经有人担忧过事态迟早会失控,可直到现在也没能找出更合适的解决方法。
毕竟意识已经是相当私人的部分,监管得再严格,也不可能违规侵入一个人的大脑,去分解剖析他的想法和记忆。
这是最基本的死线,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做。
就像许多年前,旧科技元年的时候,即使已经掌握了完善的医疗技术,也不可能将一个人解剖开来,任意改造。
伦理是死线,这条底线一旦被打破,人性会荡然无存。
——退一万步讲,就算因为某些极特殊的情况,真不得已这么做了,又有谁能保证看到的记忆一定是真的,而不是自行编造的谎言、妄想、甚至一场梦?
……
“我们猜测,林氏可能是被某些对手盯上了,在合力狙击我们。”
林飞捷的秘书低声汇报:“这些被公开的文件都是机密,只有核心人员才能拿到,而且也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收集齐的……”
这家医院是林氏下属的产业,十分安全,排查相当严密,有严格的安全保障措施,不用担心有人窃听。
那些看客关注的“究竟有没有虐待”这种事,林氏内部反而不大关心,毕竟这种事怎么都能解释过去,林飞捷早就给穆瑜买了一份患有妄想症的精神鉴定。
反倒是那些商业性违规竞争、不当获利的证据,给得详尽严谨,细致到入微,怎么看都是内部人员长期调查的结果。
林飞捷人的确是醒了,但短短几天,他狼狈得像是换了个人,双眼通红、眼底满是血丝,近看视线甚至有些愣怔恍惚。
秘书和助理甚至不敢靠得太近,因为林飞捷身上透出某种极古怪的、仿佛是垂暮之人才会有的枯槁死气。
可林飞捷明明才四十来岁,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甚至能说一声年轻。即使因为烧伤的后遗症折磨,精神状态差些,也阴差阳错,反倒给当初那个野心家添上几分仿佛平易近人的伪装。
林飞捷的身体佝偻着,他死死攥着那个平板,嗓音沙哑阴沉:“……是穆瑜干的。”
“怎么会?!”秘书错愕,“那孩子才十三岁,还看不懂这些吧?”
林飞捷怪异地冷笑起来。
十三岁当然看不懂,二十三岁就不一定了。
昏迷的这几天里,他一直在做被恶兽撕咬、被火烧的可怖噩梦,这些梦真实煎熬到令人绝望,却也阴差阳错,让他捡到一块碎片。
一块属于他自己的记忆碎片,属于接下来的十数年——他的确养了只白眼狼,装作顺驯地蛰伏在他身边,毁了他的一切。
林飞捷厌恶地看着懦弱苍老的自己,他现在正当壮年,即使被这些痛苦折磨得死去活来,也尚且无法理解,未来的自己怎么会被一个任人支配的木偶弄疯掉。
他无法想象,自己居然会吓死在穆瑜手上。他看着穆瑜开始着手对付林家,没了他的林家简直弱得不堪一击,轻而易举就让那个狼崽子弄走了核心文件。
一群废物,最后想出来的办法竟然是制造车祸、污蔑穆瑜酒驾,难道他们不知道穆瑜是谁的儿子?!
林飞捷气得几乎发疯,他看着这些蠢货、废物、没用的东西,亲手将把柄送到穆瑜手上。
穆瑜假作入套,完美地利用了这起蓄谋的车祸,污蔑栽赃加上杀人未遂,成了压垮林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记忆的碎片咬合在意识被猛兽撕出的缺口,林飞捷看着手里的平板,视线阴冷得不加掩饰。
……他已经猜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看来那狼崽子光是害了他、复了仇,还觉得不够,还要提前十年就改变这一切。
林飞捷几乎把那个平板电脑掰碎,他的眼底充血,喉咙发出嗬嗬的沙哑嘶喘。
谁说想改变这一切的……就只有穆瑜?
“老板,情形不太好。”秘书似乎看出林飞捷的状态诡异,战战兢兢小声提醒,“汽联那边好像不大对劲,他们好像拿到了新的赞助。”
一直以来,林氏之所以能吃掉诸多赛事的丰厚利润,都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最大的赞助商。
汽联的主席团一大半都受林氏操控,哪怕有心调查穆寒春真正的死亡原因,也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半真半假的谣言跟着那段录音飞满天。
可如果这一层保障消失,那么当初被压下的诸多现场画面、真实录音录像、被胁迫着沉默的当事人,就都会一个接一个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