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荣野碰碰他的额头,他在做经纪人时就常做这些,熟练地让少年靠在肩上,“什么事也没有,可以休息。”
这话由经纪人说出来,对什么时候的穆瑜都很管用。
那双黑静的眼睛弯了弯,顺从地闭上,轻声问:“三分钟到了吗?”
榕树藏起闹钟和墙上的挂钟,语气镇定:“没有。”
“还早,我该继续哄你。”荣野摸摸他的额头,“我做错了很多事,三分钟的惩罚太短。”
……哪有这么严重。
说“错”未免太过正式了,穆瑜并没真正生他的树的气。
在穆瑜看来,三分钟其实太长,他原本的计划是一分三十秒——在过去,这通常是他给自己用来处理情绪的时间。
离开那座岛的时候,他的右腿越来越疼,疼得每走一步都像是有碎骨头在膝盖和小腿的空腔游走,用上手杖也难支撑得稳。
即使是那种程度的疼痛,在持续一分三十秒之后,也无声无息消失了。
穆瑜抬起手,轻轻扯一扯打着卷的气生根:“我们和好了。”
荣野正把他往床上放,顺着力道趔趄了下,立刻稳住手臂。
铁灰色的少年反而比做经纪人时镇定,被戳穿了没说实话,也已经能忍住,不恼羞成怒地用小树枝砸他:“……嗯。”
回答很简短,但这回连叶子也一片片打卷,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实在忽略不了,忍不住想逗一逗前任经纪人:“好榕树。”
荣野:“……”
以前的榕树可没这么容易害羞。
坐在天台上的穆影帝,要字正腔圆地朗诵很多遍好榕树,才能把生闷气的经纪人从门后哄出来,把自己连轮椅一起扛回去。
穆瑜有点好奇,碰了碰揽住自己的那只手,想要说话,温热的水滴却打下来。
穆瑜怔了下。
……
业务水平精湛到差不多登顶的穆影帝,对眼泪其实很熟悉——熟悉到甚至能根据质感,轻易分辨出用来蒙混过关的眼药水。
在很多剧本里,他饰演的角色都有需要落泪的情节。经纪人第一次看电影,还不能理解这些都不是真的,差一点就准备去刀了对手戏的无辜演员。
“是眼药水。”年轻的影帝按住自己的树,从容地诋毁自己,“这种眼泪,一般都是用眼药水。”
他们是在公开的电影院观影,穆影帝的影迷不少,即使他的声音放的很轻,也依然有耳朵极尖的粉丝转过来,愤怒反驳:“怎么可能——你看不出他很难过?”
穆瑜难得有机会出来透透气,戴了口罩和墨镜,那句解释轻得差不多算气音,没那么容易认出来。
沉默的榕树一言不发,牢牢护住自己的猎物,已经准备离开影院,去教训敢欺负自己猎物的混账。
穆影帝的脾气一向很好,温声及时道了歉,拉着经纪人回家。
“我没有难过。”回到家,穆瑜给荣野解释,“那是演戏,不是真的。”
大榕树一言不发,抱住自己的人类,模仿着穆瑜在电影里的表演,在他背上轻轻地拍。
穆瑜惊讶了一会儿,温和朗静的黑眼睛透出笑,也抱住自己的树:“谢谢。”
“为什么?”荣野低声问,他不理解这句道谢的来源。
穆瑜其实也不理解,按理说他应当回答经纪人的每个问题,以便化形来找他、充当经纪人的榕树尽快适应人类社会的生活。
但这会儿他却只是摇了摇头:“想看我是怎么演哭戏的吗?”
荣野原本不想看,抱着比一棵树还要单薄的猎物,却不知怎么,点了点头。
年轻的影帝一直说自己天赋平平,但演技分明精湛,眼睛还弯着,一本正经地屈指数了个“一、二、三”,就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
铁灰色的少年抱紧他的人类,眼泪不停向外涌,低声解释:“是眼药水。”
穆影帝深刻反省了自己对经纪人的错误引导。
他这时候还没开始长个子,身形和小学生的确相差不多,努力抬起手臂,也只能勉强够到荣野的肩膀。
“来。”小木鱼轻声哄他的树,“抱抱。”
荣野屈膝抵在床上,伤心透顶的榕树哪怕是回到少年状态,也比他的人类高出一个头,直接把少年穆瑜端起来,又藏回怀里。
穆瑜轻轻拍着他的背,让大颗大颗的眼泪落进衣料,抬手揉一揉变成了头发的树冠:“为什么难过?”
荣野正要说话,窗外忽然传来摩托车的炸响。
“稍等。”荣野站起身,用枕头把少年穆瑜仔细围好,再戴上降噪隔音的耳机,播放轻柔的风声和流水声。
他的行动沉默利落,不要说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未必反应得过来,就连穆影帝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经纪人什么时候熟练到了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