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也听得兴起,坐下来问:“哪能见着他们?这不得是两个来无影去无踪、飞檐走壁惩恶扬善的大侠客跟小侠客?”
“那就不清楚了,谁知道小侠客喜不喜欢白菜馅饼呢。”那人忽然好奇,话头一转,“对了,你过去不是推着车来卖白菜的吗,你的手推车呢?”
“叫一个客人买走了!”说起这事卖白菜的摊主就高兴,“三个金币呢!”
摊主还记得清清楚楚:“是位非常阔绰的客人,看着斯斯文文,一点都不能打,带着一个看起来也一点都不能打的小孩。”
“那可得小心点,这儿最近不太平。”那人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神秘凑近,“你听说了吗,前段时间白塔炸了……”
……
不远处,一点都不能打的客人用木牌换回今天的红薯和玉米,笑吟吟低头。
一点都不能打的小孩今天没穿银斗篷,热腾腾冒着泡泡,又把脸往衣领里埋了埋。
“喜欢白菜馅饼吗?”
傀儡师牵着他的手:“我学过烙馅饼,不算太难,我们也可以试试。”
小缄默者的耳朵都是红的,攥着衣领点头。
傀儡师摸摸他的头发,去买了几颗白菜,又买了些榨好的油,一起放进大狼狗叼着的篮子里。
时润声跑过来,接过大狼狗的链子,紧紧牵着傀儡师的手,一起离开集市走回森林。
“宿主,宿主。”系统在后台悄悄探头,“小木头人最近好像有点没精神。”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稳步推进——麦田边上的小木屋盖好了、鸡舍和大狼狗的窝也都修缮妥当。
他们白天在森林里徒步,晚上惩恶扬善,揍人揍困了就直接钻进麻袋,一睁眼睛就是那片生机勃勃的麦子。
按理说,一切都在变好,就连白塔最近发过来的省略号、问号和句号都少了不少。
可小缄默者却不知为什么,在沉稳又逻辑清晰地讲道理、冷静地抡着人往地上砸之余,开始有一点打不起精神。
用不着讲道理的时候,时润声就很少说话,只是紧紧跟着反派大BOSS。
有好几次,要不是银线反应快,只顾着低头走路的小木头人差一点就要撞到树上。
穆瑜牵着时润声的手,和他一起穿过斑驳树影,让星星点点的阳光落在身上:“他在疼,他很不舒服。”
小缄默者被否认了太多情绪,这种“否认”事实上比删除情绪模块还要更棘手,因为它在实质上,是剥夺了一个孩子拥有这些情绪的权力。
时润声的情绪很稳定,这种稳定有与生俱来的天性,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来源于那些“不允许”。
那株吸血的寄生树,是为了私心,不允许小缄默者承认疼痛、难过和害怕,不准他向其他人求救。
那些少年哨兵和向导的指责,时润声也并非不疼不痛苦——但他是队长的儿子,他从小就牢记这一点,牢牢记着自己必须得照顾别人。
即使有了反派大BOSS的倾囊相授,他们的反派小BOSS在揍完人之后,想的依然是“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心软纵容,就不会让这些人变成今天这样”。
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
那些伤害人、肆无忌惮发泄恨意的少年,能歇斯底里地喊自己受了多少苦多少罪。
反而是最懂事、最温柔、像是湖水一样包容着所有人的孩子,被强迫着把所有的难过都吞回去。
明明在那次任务里,时润声也失去了爸爸妈妈,从此再也没了家。
“他因为这些很疼,很难过。”
系统抱着情绪探测仪,小声汇报:“直到现在,他才允许自己为这些遭遇难过……他以前都把自己当成一个大人,当成真的队长。”
“是啊。”穆瑜说,“我们的小队长很累了。”
系统有点担心,它还没见过这么安静的不舒服:“我们不用做什么吗?”
“暂时不能。”穆瑜说,“我们得先让他知道,‘感觉不舒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这原本就不该是由一个孩子来背负的重担。
时润声在重新感觉到疼,他在领域里对自己下的“不疼”、“不难过”、“不害怕”的暗示在逐渐失效。
但学什么都极快,现在已经学会了拿着小花铲给小花盆松土的小缄默者,唯独在把情绪发泄出来这件事上进度缓慢。
疼了就把伤口亮出来,不舒服了就钻进怀里吭吭唧唧,累了就坐下来不肯走……这些原本都是用不着学的,小孩子生来就会。
可如果已经彻底忘记了这些,要再学会,那就有那么一点困难,有那么一点棘手。
这是个沉默了太久的孩子。
能在最安静的夜晚,在草叶下面淋一小片露水,仿佛就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