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活该!”边上的少年向导恨恨咬牙,“他这辈子都活该挨揍,谁叫他爹妈干出那种事?看他那个没长嘴的样子就烦!”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 “被喜欢”成了个要有人允许才能拥有的权利, “被厌恶”却不需要。
被排斥不需要理由, 被施加伤害不需要理由, 世界的言语错位落在这些孩子身上,变得更为尖锐失控、不加掩饰。
因为那场葬礼上,第一个孩子朝时润声扔出石头的时候,没被制止,没被呵斥。
于是敌意被层层放大,暴力的言语汇成洪流,有数不清的恶意趁机肆意宣泄进去。
当恶意和伤害成为惯性,就没人再会去思考理由。
所有发声的人都隐藏在这股洪流里,于是每个人都得以藏起来,都得以事不关己地认为,我只不过是说了句话。
没人当自己是凶手,他们只是洪流中的一滴水,一滴水不会认为自己催垮了堤坝。
——是堤坝不结实,谁知道这东西这么不结实?
那群少年向导和哨兵仍没走,半惊半疑,向四处张望。
所有人明明一直都在这儿,完全没发现刚才还跟他们对话的时润声,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换了人。
还有人不依不饶,气势汹汹地四处翻找,要把那个胆敢跑掉的小闷葫芦揪出来,被什么东西在肩膀后面一拍。
那人还以为是小队里的同伴,回过头刚要开口,就被一盆花往嘴里塞了片叶子。
……
木质的委托公示栏前一片混乱。
不少人诧异地抬头,看着那支相当神气的少年向导和哨兵组成的小队,这会儿却狼狈地落荒而逃,身后还追着盆漂亮的小花。
那盆小花跟他们这儿的其他植物长得都不一样,还挺腼腆,叶子害羞地摆了摆,拎起花盆就摇摇晃晃继续追上去。
嘈杂传不了多远,出了村子就听不大清,等到了林子边上,就被风轻易吹散。
小缄默者被傀儡师拎着,随风落在树梢上。
时润声正在和那些孩子讲道理,忽然被银线提着领子扯走,完全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忽然乱起来。
小缄默者还有些没回过神,抱住披着斗篷刨空气的大狼狗,看向身后已经离开很远的村子。
“没对他们做什么。”
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蹲下来,对他保证:“我种的花很好看,给他们看一下。”
时润声:“!!”
反派小BOSS的眼睛亮了:“您种的花已经开花了吗?”
傀儡师笑了笑,揉揉他的头发,让银线带着木牌飞出去,四散进林子里做委托:“是啊。”
小缄默者忍不住高兴起来——对缄默者来说,倘若还能让一朵花开花,那就说明领域还有生机。只要有生机,有生机就还有修复的希望。
这是件比什么都更重要的事。
医疗专精的小治疗师暂时顾不上别的,用银线把大狼狗小心翼翼放回地面,让大狼狗到处跑着玩,在风里抱住傀儡师。
“能开花就是好事,您只管开花,别的都不用管。”时润声说,“我来保护它们。”
时润声的领域并非不够坚固。
事实上,如果他真的将心防全部竖起,那些孩子施加在他身上的暴力,甚至会在顷刻间被尽数返还。
他只是容易心软,尤其是对上那些同样失去了父母的孩子——那场葬礼是在很冷的雨天,接天连地的雨幕里,全是撕心裂肺的哭声,孩子被大人从棺木边上扯开。
那场葬礼中被埋葬的,不只是一对又一对哨兵与向导,也是一个又一个家。
时润声是队长的孩子。
他从小就被父母教导,要保护别的孩子,要包容和照顾他们,要守护需要守护的人。
时润声在父母墓前觉醒成缄默者,有很多人说这是报应和诅咒,是他被父母抛弃了,但小小的缄默者从没这么想。
时润声是那场葬礼上唯一没哭的孩子,因为他要做的事太多了,他必须要先去做事,等到回家才能哭。
他把家里的东西分给活下来的、受了重伤的哨兵和向导,给失去了生活来源的孤儿申请补助,交接守护的言语……他一件一件做父母没做完的事,大概在那一天里说完了一辈子的话。
做完这些以后他依然不能哭,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那头失控的兽灵说不定还会侵犯村子。
小小的时润声包扎好伤口,抱着一根木棍,独自守在父母的墓前放哨,那里是村子和森林的交界。
他在梦里向爸爸妈妈许愿,想要获得守护的力量,于是他觉醒成了缄默者。
时润声一直觉得,这是因为爸爸妈妈信任他,所以才会把没完成的任务交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