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喜欢和习惯游历的人,也一定是会在某个满天繁星的晚上,躺在草地里想回家的。
假如没有家可回,那就不能叫游历,而是流浪了。
傀儡师摇了摇头:“可我好像还不能走。”
小缄默者怔住,在淋漓的汗水里慢慢眨了下眼。
傀儡师让他看见他的手腕。
“我还被线连着呢。”傀儡师说。
在时润声的手腕上,那条银线其实一直都在,打着漂亮的蝴蝶结,一端连着小缄默者,另一端没入傀儡师的袖口。
时润声愣愣地看着那条银白色的细线。
他一直没发现过这条线,怔忡着低下头,看了好半晌。
小缄默者忘记了模仿的声音,不会说话,也像是不会动。
傀儡师把小缄默者抱回小院。
大狼狗也熟门熟路溜达进来,叼着链子直奔榆树下,就着草地打了个滚,舒舒服服枕着爪子趴好。
时润声被抱进那间小木屋,他第一次进来,才知道原来有比月亮下的湖边更舒服的地方。
在这个世界上,时润声一直以为,没什么能比得上树下、篝火、月光和湖边。
现在他终于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小屋都冷暗偏僻,窗户被旁边的高墙挡住,狭小得只塞得下一张床。
小木屋很结实,夜晚的凉意被温润的木质挡住,透过窗户一样能看见树和湖水,月光潺潺淌进来。
比月光更亮的是灯火,那盏风灯被一起提进来,暖光就把屋子盈满。
屋子里温暖整洁,每一处都收拾得很干净,炉子上慢慢煎着药,旁边放了几个正在烤的小土豆,两张麦饼,还有一小罐融化的槐花糖。
时润声被轻轻放在小木床上,靠着柔软暖和的被褥,被银线戳了两下。
银线用喷香的肉酱土豆泥诱惑他,见他抬头,就举着沾了槐花糖浆的麦饼晃晃。
小缄默者抿起泛白的嘴角,轻声道谢,摇了摇头。
他又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根银白色的细线出神。
“是因为……”小缄默者小声问,“是因为我违反了约定,还没到时间就跑回来,所以拴住了您吗?”
傀儡师抱着被子,靠着墙,坐在他旁边的大木床上:“好像不是这个原因。”
时润声又问:“是因为我擅自把麦子送给您,所以把您束缚在了这里吗?”
“好像也不是,我也吃过别处的麦饼。”傀儡师说,“不过你的麦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们明天能不能多烤一穗麦子?”
时润声愣了半晌,小缄默者又难过又高兴,抬手揉了揉眼睛:“当然,当然,请您放心……可现在重要的事好像不是这个。”
“重要的事?”傀儡师问,“是我们明天去什么地方玩吗?”
小缄默者又想哭又想笑,他无声摇头,一下又一下地眨着眼睛。
傀儡师问:“那我们去什么地方玩?”
“去任何地方。”小缄默者抬起头,他答得很急,好像早就在心里演练了千百遍,“您想去什么地方,我都陪您玩,我可以陪您走很远的路,我们可以去麦田里躺着吹风。”
傀儡师扶住时润声,小小的缄默者身体不停发着抖,呼吸又急又磕绊,看起来就像是要哭了。
可那双明净澄澈眼睛里流不出泪,那里面干涸了太久,还没有湖水漫上来。
“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傀儡师摸摸他的头发,“你的任务吗?”
小缄默者摇头:“那很重要,但不是这个。”
他轻声说:“是件比任务还要更重要的事。”
傀儡师问:“是毁灭世界和拯救世界吗?”
小缄默者摇头:“比这个还要更重要。”
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暂时想不出来了,就把时润声塞回小木床上,把被子替小缄默者盖好:“那大概就是睡觉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睡觉。”反派大BOSS说,“我是很不讲理的,是你自己跑回来的吧?我就会把你扣下睡觉,不会放你走了。”
小缄默者藏在软和的被窝里,除了流不出泪,听起来完全像是在哭了。
“我很愿意。”小缄默者说,“是我自己跑回来……”
他不停地重复和模仿傀儡师的话,他好像很喜欢这句话,尤其是里面那个“回来”,被小缄默者学得一模一样。
时润声看着手腕,他想碰一碰那条拴着两个人的银线,试试能不能解开。可才一伸手,银线就飞快从他指间逃走了。
银线跟他玩捉迷藏,不停在小缄默者的手指间躲来躲去,就是不让他抓到。
时润声睁着眼睛,看着手腕上漂亮的小蝴蝶结。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他把来自异乡的傀儡师束缚在了这里。
小缄默者刚学会这句言语,一刻都不敢停地跑来把言语送给朋友,他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没想到束缚住对方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