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银白色的、仿佛是流光一样的线汇聚成瀑,又像是绵柔的湖水,托着他,一下一下地抛着玩。
小缄默者忍不住笑出来,耳朵都红得发烫:“您还没吃饭,我得给您烤土豆和玉米,我的麦子很香,您一定会喜欢烤麦穗。请不要玩太久了,您的身上还有伤……”
傀儡师把他身上藏着的宝贝晃干净,用银线卷着小缄默者落地:“只是旧伤。”
“旧伤也是伤。”时润声在小院里越来越自在,格外认真地强调了一句,才抱起土豆和玉米,带着麦饼往火堆边上跑,“伤是要养才能好的。”
时润声今天忙着接委托,其实就是为了换这些。
“寻找七只小猪”的委托报酬就是麦饼,上面撒了白芝麻,只要用火稍微一烤,再刷上一点酱,就不知道有多香。
小缄默者从早跑到晚,做了好几个委托,还用贡献换了一小罐酱,在村子里的小铺买来了小刷子。
也是因为这个,忙了一天的小缄默者被傀儡师用银线绑架,主动钻进银色的麻袋,一不小心就在袋子里睡着了。
这会儿的时润声挽起袖子,相当熟练地跟银线合作,在火上来回翻烤麦饼,还记得温声嘱咐傀儡师:“小心烫,您站得稍微远一些,这里可能会很热。”
傀儡师看起来并不怕热,站在他身边,正用银线研究那些麦穗。
时润声拿起一束麦穗,主动做示范:“要这样。”
傀儡师跟着小缄默者学,把麦穗放在掌心揉搓,等麦壳都揉掉了,才重新张开手。
小缄默者深吸一口气,鼓着腮帮用力一吹,麦壳就飞起来,
时润声的眼睛晶亮,他抬着头,等着傀儡师也照做,然后把揉出来的青色麦粒拨了拨,一把扔进嘴里。
傀儡师一丝不苟地跟着他学。
两个缄默者,一起站在火堆边上吹麦壳,一起嚼又甜又香的青麦粒,一起盯着热腾腾的麦饼什么时候才能烤出脆壳。
时润声被飘起来的草木灰呛得揉眼睛,他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这种感受,只是一边揉眼睛,一边笑着小声说“对不起”。
傀儡师把手放在他头顶,问:“为什么对不起?”
“我不知道。”时润声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
他说:“我想了很任性和不负责任的事,我不该这样,我是一名缄默者。”
傀儡师问:“比毁灭世界还任性和不负责吗?”
小缄默者:“……”
那、那倒也没有。
他只是想被绑架一个小时零一分钟而已。
毕竟他不小心睡着了整整一分钟,一分钟看着很短,却已经占据珍贵的绑架时长里足足六十分之一了。
傀儡师看了他一会儿,银线在风里一捞,捉住一颗被不小心一起吹走的青麦粒,塞进小缄默者的嘴里。
时润声含住麦粒,睁大眼睛。
“那句话。”傀儡师说,“被吃回去了。”
小缄默者:“!”
反派大BOSS的判定非常严格。
凡是比不上“毁灭世界”更任性的,都用不着道歉,更不用说对不起。
傀儡师提醒他:“饼要糊了。”
小缄默者:“!!”
时润声含着那粒麦子,不舍得嚼也不舍得咽,手忙脚乱地救援只差三十秒就要糊了的麦饼。
银线及时上来支援,及时拯救出了火候正合适的麦饼,还给埋在草木灰里的土豆和玉米翻了个身。
烤熟的麦穗要比生的更好吃,时润声忙得团团转,拿着一小把麦穗在火上翻转散开,等麦穗被烤得噼噼啪啪爆开,麦芒燎尽、麦香味飘起来,才收回那一把麦穗,不知道烫似的放在手心。
小小的缄默者蹲在火堆旁,仔细搓掉烤焦的麦子壳,让风把揉碎的麦糠吹飞,留下一把小小的、烤得香喷喷的麦粒。
正在草地上铺野餐布、倒槐花酿的傀儡师,抬手接住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小缄默者。
时润声捧着一小把刚烤好的麦粒,小缄默者的脸上蹭了点灰,变得像个小花猫。
小花猫把烤好的麦粒捧给他,耳朵红得发烫,像是蹭上了最后一点晚霞。
傀儡师揉了揉他的头发,帮他把那点灰抹匀:“不一起吃吗?”
小缄默者红着脸摇头。
他还含着那粒青麦不舍得嚼,那是一句“对不起”,被银线从风里捉回来,塞进了他的嘴里。
小缄默者当然做不出比毁灭世界更任性的事了。
所以他在这个小院里,永远都不准说对不起。
时润声只好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对不起,他不知道这是在对谁道歉,只是在这样反复念了一百遍以后,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一点儿高兴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