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来的寒意叫火光瞬间驱散。
时润声的眼睛都被映得发亮,他想要把红薯串在树枝上,用火烤热,还没来得及动手,银线就已经异常灵巧地探下来。
天色渐晚,夜风悄然涌起,枝叶草地都簌簌摇曳。
幽蓝夜空里洒着点点的细碎亮沙,月光尚淡,溶在湖水里。
滚烫的火焰把夜色烘暖,时润声站在火光边上,看着那些亮闪闪的银白色细线,几乎挪不开眼睛。
系统也没见过烤个红薯要翻一百个花的银线,一起挪不开眼睛,斗志昂扬:“宿主,我们在拐小孩!”
穆瑜也是在上个世界学会的,现学现用:“不要声张。”
系统立刻关掉喇叭,闪在榆树叶后,相当紧张地拿起超小号麻袋。
穆瑜从树上跃下,把重新烤好的红薯留下一半,剩下的分给时润声。
小缄默者还想摇头,发现来自异乡的傀儡师在等他,红着耳朵伸出手,边道谢边接过红薯。
来自异乡的傀儡师,显然有着相当丰富的游历经验,打开随身的木箱,取出两只小酒杯。
银线牵着只格外精致的酒囊,拔开榆木塞,倒出香气四溢的槐花酿。
穆瑜在火堆旁坐下来。
时润声有点紧张,捧着红薯盘膝坐直,等对方用戴了黑色皮革手套的那只手比划“三、二、一”。
时润声立刻咬了一大口红薯,看着同样咬了一口红薯的年长缄默者,一起嚼嚼嚼,被揉了揉头发,让火光映得亮亮的眼睛就不自觉弯起来。
“时润声。”来自异乡的傀儡师说,“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小缄默者正偷偷把红薯和肉干分给大狼狗,听见这句话,耳朵就更红,抿着嘴角轻声道谢:“是我的爸爸妈妈取的。”
他顿了下,又解释:“我的爸爸和妈妈过世了,很抱歉,我没办法把他们介绍给您。”
傀儡师没有说话,又把手放在他的头顶,慢慢揉了揉。
那只手带了柔软的皮手套,恰好隔开了过近的距离,小缄默者没有生出警惕,只是仰起头:“没关系,我很为他们骄傲。”
这话不能在村子里说,也不能在有任务者的地方说,但时润声心里其实悄悄这么想。
他为自己的父母感到骄傲——这和他要还债不冲突,他的父母是非常优秀的A级向导和哨兵,在那次惨败的任务里,也一直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指挥失误”这种判定,有时候是对的,有时候又难免有些马后炮,毕竟身处其中,谁也不可能有上帝视角,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变故和意外。
时润声说完了这些,又悄悄在心里补充:也想让爸爸妈妈为我骄傲。
像这种话,小缄默者早学会了不说出口。
沉默是缄默者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唯一权力,他们在成长的过程里,逐渐学会把越来越多的话咽回去,不说出口。
如果不是今天运气很好,不知怎么遇上了一位来自异乡的缄默者,时润声也不会说前面那些话。
有些话原本说不出,但如果说给原本就只是从这里路过、以后也未必会再相逢的客人,就要轻松得多了。
更何况还是一位缄默者。
假如要在世界上找最能保守秘密、最不会出去到处乱说的人,那一定非缄默者莫属。
时润声将来也想出去游历,也想路过很多地方。
他急着回家,却又无论如何也不舍得立刻就走。
萍水相逢的人,一旦散了就再难相聚,缄默者不像哨兵和向导,生来就无法和人建立连接。
小缄默者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听穆瑜讲外面的故事,在青年傀儡师停下休息时提问,又仔细地逐条记下来。
对方所讲的那些世界,完全在他的想象之外,掌握的那些生存技巧,也完全足够时润声揣摩很久。
时润声很久没和其他人说过这么多话。
他起初咬字还有些生涩,说话时有些磕磕绊绊,但逐渐就变得流畅起来。
小小的缄默者声音清澈干净,因为说了比平时多几倍的话,稍微有一点哑,但眼睛还亮着。
穆瑜把一只装满了槐花酿的酒杯分给他,礼尚往来,做了个“可以喝”的示范。
时润声有点犹豫,但还是鼓起勇气,捧着酒杯抿了一小口。
没有想象里的辣和呛冲,醇柔绵润的酒浆香气四溢,在头顶的月光映照下,像是一小杯琥珀。
小缄默者偷偷把一小点掺了月亮的琥珀分给大狼狗,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里面的槐花酿。
时润声从自己的水囊里倒出一点清水,把杯子洗净,端端正正放回去。
他们坐在火堆旁,吃完了最后一小块烤红薯、最后一小点肉干,把腿伸直一点儿烤火,吹着森林里远比外面清冷的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