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还在犹豫,是因为他今晚实在太累了,如果被赶出去睡大街,明天早上很可能就不再有力气醒过来。
小骗子可以醒不过来,但信使必须要醒。
路南柯不能睡着,至少今晚还不能。
他还肩负着代购的重任,还得送信,还得给这家的真小孩送一罐新的槐花蜜。
路南柯还打算再写一封信,告诉这家的真小孩一个超级机密,决不能跟别人讲,他家的大肥羊先生是去远方执行秘密任务了。
路南柯编过很多这种信,假信封和假邮票都攒了一大摞,假邮戳是用萝卜刻的,他们这儿有个愿望是刻一万枚印章的意识,现在才刻到第一百三十七枚。
“不行啊。”大肥羊先生把毛巾叠好,放回热水盆里,“种树可不是这种规矩。”
路南柯的眼睛眨了两下,忽然亮起来:“种树还有规矩吗?”
对了,对了,他差一点就忘了。
淳朴的大肥羊先生职业是种树来着!
说不定他能在这儿学会点法子,回去哄他的小槐树高兴,没准就能多活一段时间,多长出几颗芽,少掉几片叶子。
刚打了退堂鼓的小骗子瞬间又扔下鼓槌,决定至少再多骗一个晚上,套出点有用的资料:“能请您教教我吗?”
作为报偿,他必天天晚上给这家真小孩送好吃的,再给这家免费送一年的信和快递——假如他还能活一年的话。
假如活不了那么久,他就用最后一片叶子打开门,放大肥羊先生去抱抱他们家那棵“动不动就哭鼻子,心肠又软又乖又好的小树”。
“我想向您请教种树的窍门。”
小骗子打起精神,高高竖起耳朵:“学校要写作文,我正想写一篇《要怎么种树》,一直没有思路,酝酿了好几天。”
大肥羊先生点了点头:“像我们这种专门的职业,和随手播种的人不一样,身负很重要的使命和责任。”
大肥羊先生说:“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做。”
小信使的眼睛又亮了亮:“嗯。”
这他可完全懂!
就像信使,信使就是有非常重要的使命跟责任的。
可不是随随便便把信往人家门口一扔,照着门乱敲一气,说“你的信!”然后甩手就走这么简单。
路南柯就从不这么干,会一直在暗中等到有人把信拿进去,才踩着自行车飞快溜走。
大肥羊先生坐在沙发上,和他一起聊天:“要勤勤恳恳,坚持不懈,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小信使就是这么做的,点头:“嗯,嗯嗯。”
路南柯就从没晒过网,他做小骗子的确有点容易犯懒,但做信使可是从不开小差的。
偶尔虚弱到实在爬不起来,路南柯都会在梦里推着自行车继续送信,一直到累得实在没力气,连梦都做不成。
大肥羊先生说:“要知难而行,哪怕天气再糟、路程再远,都不能被吓退,要使命必达。”
小信使就从没被吓退过,点头点头:“太对啦!”
路南柯就从来都不会被吓退,从来都使命必达。
几千公里外的信他也送,要是收信方在槐树覆盖范围外,但信实在太重要了,他也会冒险送。
大不了就是回来多躺几天,颜色掉得严重一点,路南柯早就学会熟练地用太阳和金盏花给自己染色,谁都看不出端倪。
大肥羊先生又想了想:“还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有一个化名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小信使简直太有共鸣了,要不是没力气,简直要拍一下大腿:“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淳朴的大肥羊先生竖起大拇指:“能做到这些的人,一定心肠又软又好,机智勇敢,不论在哪个行业里,都是最优秀的。”
心肠又软又好、机智勇敢、最优秀的小信使路南柯:≡▽≡
“我们信使——我是说,我在学校的时候,社会作业是做信使。”
路南柯一口气把上面那些全说出来,滔滔不绝,眼睛都冒小星星:“就是这样的,和您说得一模一样!”
小骗子完全没发现,这些冒出来的小星星,让他的眼睛也染上了一点细微的清亮颜色。
很浅很淡,不仔细看察觉不到,但其实和阳光很像,也像槐花里藏着的花蕊。
是最清澈澄透的槐花蜜的颜色。
真心为自己骄傲和高兴的小树,哪怕暂时追不上太阳,也会把夜里的月光用露水截住,挂在树枝上得意洋洋地晃。
大肥羊先生有点惊讶,揉了揉小信使支棱了一点的小卷毛:“原来我家的小树也是这么酷的职业,你以前都没告诉过我。”
那当然是因为他们没有以前,他也不是这家的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