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野狼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呼吸不太稳,偶尔搀着小声有点急的咳嗽。
门锁咔哒一声,轻轻合拢。
大野狼呲溜一声窜下床,攥着袖子胡乱抹了抹脸,拿过那份入学邀请,扭亮台灯,来来回回又看了起码八百遍。
他捏着入学邀请满屋乱转,藏了十几个地方都不保险,最后干脆塞在枕头底下。
闻枫燃像是猜到了门口有人,熟练地打开门,把坐在石头上的小傻子拉进来,抱着一下一下地胡噜脑袋。
“哥不舍得死了。”闻枫燃抱着他晃,“不舍得了,打拳打死翻车摔死都太亏了。”
“完了,小傻子,哥没有保险金留给你了,不能让你吃一辈子包子了。”
有个听不懂话、讲不通道理的大人,不由分说地要扯着他演一场戏——这倒没什么问题,他也不是挤不出时间来哄那个他很喜欢的大人。
问题是,他现在有点儿当真了,他甚至真的在考虑,要是黑拳赛影响当大明星,就先不打了吧。
他去工地给人家跑腿帮忙,去棋牌室也行,反正就是累点儿,挣得钱少点。
他好想看着孤儿院的孩子好好长大。
太想了,想到他自己的什么都可以不要,他可以继续压榨自己,到榨干为止。
“哥只能勉为其难地陪你上学了。”
闻枫燃低头问:“你好好长大,长大让哥看,好不好?”
小傻子紧紧抱着他,把藏在怀里的一纸包肉馅小心翼翼拿出来,捏着一个往他嘴里送。
闻枫燃又哭又笑,他吃了一个冷透了的肉馅,咽的太急了,呛得直咳嗽。
“做个好梦。”闻枫燃学假经纪人的话,哄小傻子睡觉,“做个好梦,睡觉,做个好梦。”
还做梦。
……已经是场他做都不敢做的白日梦了。
/
翌日一早。
小黄人们都早早就去学校了,手拉着手出大院的时候轻手轻脚,一点都没惊动枫燃哥。
轻手轻脚过头了。
闻枫燃这么多年来头一次睡死过去,差一点就睡过了头。
听见闹钟响,闻枫燃几乎是一个翻身蹦起来,挖出被窝里的小傻子,火速刷牙洗脸换衣服,去箱子里翻出了准备了好几年的书包。
衣服是最干净、最整洁的一套。
书包也是专门买的布,托花布店的老板娘踩缝纫机做的。
自行车也是闻枫燃的宝贝,一点锈都没有,擦得锃光瓦亮,链子都是专门上的好油。
闻枫燃紧急赶到包子铺买了三个大肉包,全给小傻子塞书包里。一路狂蹬自行车,遇上谁问都大声喊着回答,嘿呀没什么急事就是送我弟弟去上学。
他弟弟要去上学了!!!
小傻子!往后!有学上了!!
包子铺老板娘有点担心:“可别是骗人拐小孩的,你打听好了不?”
“不能!他们让陪读,我也去。”
闻枫燃特别笃定:“要真是骗子我扭头就跑。”
修车行老板不信:“扯淡!哪个学校能收你那个弟弟啊,钱多烧的想做公益了?!”
“万一就有人钱多烧的呢?”
闻枫燃这回不生气了,咧着嘴熊他:“我要挣那么多钱,我也去搞个学校,专门收上不起学的学生。”
修车行老板一宿没睡着,想起从自己这拼出来的五菱宏光居然能赢三万块的事就糟心,顶着“当初但凡留了张改装图纸”的不散阴云暴跳如雷:“你还想挣那么多钱!做梦呢!把我排气管钱还我!!”
“等我挣了钱就还你,我这几天先不去打拳了!”闻枫燃歇了两口气,又开始玩命蹬自行车,“下午我去城东工地砌砖挣钱去!”
修车行老板皱了皱眉,他其实一直不赞同闻枫燃小小年纪就这么不要命地干活……可各人有各命。
谁活着都不容易,在他们这种地方,实在没有那么多能替别人操的闲心。
尤其这小子都穷疯了,居然还一身不知道哪来的骨气,不该自己挣的钱就不要,愣得不像筒子楼里出来的人。
要修车行老板说,那个斯斯文文叫“庄衍”的都说把奖金给车主了,就该先把钱收下——然后要么踹了对方自己开车,自己去赢那三万块。
要么想办法把人扣下。
甭管用威胁还是什么办法,逼着摇钱树继续把命豁出去,继续给他们挣钱……那群人的规矩一直都是这样的。
……一直都是这样的。
修车行老板的胸口倏地一沉,狠狠掐灭了烟,那点不知道从哪生出来的、忍不住替这小子高兴的心思像是骤然泼了盆冰水。
几个魁梧的身影拦在闻枫燃的自行车前。
大片纹身,有人拎着铁棍,有人的光头上有寸许长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