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帝难养(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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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叶羁怀从床上醒来, 只觉口干舌燥,张口便唤“阿福倒水”。
不料张口的声音竟也有些沙哑。
没唤来阿福,他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身, 看见那不熟悉的屋内摆设, 才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也恍然忆起了昨夜的星点片段。
他抬眼看见衣杆上搭着他昨日的那身汗衣, 而他身上穿的, 是一身干燥衣物,只是尺寸比他惯常穿的要大些, 还散发着那叫他熟悉的气味。
一些粗重的喘息仿若还响在他耳侧, 撩得他耳畔发烧。
他抬眼望向那件汗衣。
那是他昨夜唯一的贴身衣物, 刹那不知所踪后, 他肩胛骨直接顶在了滑腻岩壁上, 现在还有些酸疼。
可昨夜,一只温暖的手很快帮他隔开了那石壁的坚硬。
在那温热滑向他腰窝瞬间,他双唇不耐张开,一根舌尖同时顶起那层薄纱。
是阿福跌跌撞撞跑进屋来,才撞碎了叶羁怀的思绪。
阿福看见叶羁怀已经坐起身,忙道:“少爷!出大事了!你快去看看!”
叶羁怀见阿福嘴上虽这样喊,却实则兴奋极了,还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隐约猜到了什么。
叶羁怀问:“可是邓家父女?”
阿福答:“对对,小少爷抓到他们带老鼠药,也不知这俩人怀着什么心思,带那么多老鼠药,是准备毒死谁呢?”
老鼠药?
叶羁怀目光微动,几乎只在一瞬间,便明白这些老鼠药是从何处而来。
与此同时,行馆另一间屋内。
叶仕堂坐于堂上,堂下跪着邓甬与邓珠珠。路石峋一脸正色地站在两人身旁,地上散落着一大包粉末状的东西。还有只死状凄惨的死老鼠。
邓甬哭天抢地道:“老爷!这不是我的啊!我怎么会带老鼠药呢?我……我怎么可能有毒害您的心思呢?如果我有……我天打雷劈!”
邓珠珠今日脸色苍白,发髻散乱,身子骨软趴趴的直不起来,看着不似有人样。
她爹在她身旁歇斯底里咆哮的时候,她却双眼无神,仿佛丢了魂儿。
路石峋这时道:“我昨夜便是撞见邓珠珠误食老鼠药,催吐才救过来,又去义父房里检查,发现义父茶壶壶边有白色粉末,才顺藤摸瓜去了邓甬屋里,搜出这一包药的!”说到这,路石峋停顿片刻,又垂眸望向地上的邓甬,“若不是及时阻止,叫义父误食了老鼠药,你今日便已经是个死人。”
叶仕堂闻言狠拍桌案:“路溪成,此处不由得你放肆!”
就在这个时候,叶羁怀在阿福的陪同下,走进了屋中。
路石峋目光立刻打向那大步而来之人。那人衣衫翩翩,目光迟缓而坚定。
却并未看向他。
叶仕堂见叶羁怀来了,目光里涌起关切。
然而碍于在场如此多人,他也并没起身。
倒是一旁李闻达憋不住了:“阿怀你没事吧?干爹听说你茶壶里被下了老鼠药,一大早就跑去看你了!但这儿附近没大夫,我们已经找人去寻了!”
听说有大夫要来,邓甬心虚地捏起衣角,眼神明显慌了。
他虽没下老鼠药,可他下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而邓珠珠还在他身旁不断倒过来,更搅得他心烦意乱,恨不得一脚把这个废物娘们踢走。
邓甬知道,如果大夫来检查了那茶壶,又看了邓珠珠的病,便会立刻清楚事情其实是怎么回事……那他还不如先把事情挑开,也顺道给邓珠珠求下这门亲事!
叶羁怀这时对叶仕堂拱手道:“父亲,羁怀昨夜并未饮茶。”
可邓甬直起上身,对着叶仕堂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又忽然伸出双手反扣住了自己脖子,一副极度痛苦的样子。
李闻达一见邓甬的样子,便知是路石峋捣的鬼。
他上前两步拎起邓甬的后领,另一只手抓住路石峋小臂,用力大喝一声:“都给我滚出去!”
阿福吓得跟在后头离开了屋子,没忘也把邓珠珠给拖走。
于是屋内,只剩下了叶仕堂与叶羁怀父子。
叶羁怀安静立着。
叶仕堂一直沉默不语,喝了两口茶,放下杯子,却还是不知如何开口。
即便这些年叶羁怀与叶仕堂看似父子和睦,可实际上,两人连一次坐下来静心的交谈都没有。
叶仕堂本就是孤高谨慎的性子,叶羁怀更是不可能主动来找他爹。
在叶羁怀小时候,叶仕堂不过是每年过年从京中回家一次的人,在江家举手投足都像个外人。
他娘江婉清总对他讲,他爹是个大才子,五岁识诗书,七岁通经文,十岁文章名扬一方,还连中解元、会元,如今在朝为官,每日操持的是国家大事。
可在叶羁怀心中,管叶仕堂是什么才子英雄,只要是不能陪伴他娘的夫君,便不是个好夫君。官当得再大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