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帝难养(46)
李闻达沉默半晌,最终只交代道:“臭小子,别太过分。”
路石峋应下,转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不久,陆宅宅邸。
路石峋避开所有耳目,飞上灰瓦,在墨蓝色的夜幕里朝月疾行。
很快,这座京城最为阔绰的四合院群,最当中的那间房上出现一道挺拔劲瘦的黑衣身影。
路石峋抱着双臂,沉默立在一轮明月正中。
一双漆黑似墨的瞳仁在暗夜里鹰隼般锐利,不出片刻时间,脚下这片宅院的一户一巷、一砖一瓦、一门一窗,统统成了他脑中的棋子。
路石峋修长手指微蜷,眼底那片凶光刹那化为实质。
第二日,京城所有大街小巷一早便开始讨论一件大事——
昨夜,地动了。
然而令大家想不明白的是,这地动哪家哪户都没受影响,只是从那陆宅出来的人,各个都要拉着人说是如何如何可怕。
于是不到半日,流言就变成了——
昨夜京城地动,独独动在了陆家。
因宅中大大小小数百间房舍屋顶瓦片震落,留下了灰凸的坑坑洼洼,陆家的家丁便请来瓦匠。
可来修缮的瓦匠才刚爬上陆宅房顶,就吓得摔了下来。
过了不出半个时辰,陆家家宅所有人同时收到一项死命令——地动之事,不得再对外传出半点风声。
只因那瓦匠看到,宅中数百房顶的缺口竟并非随意形成,而是刚刚好组成一个字——“死”。
*
第二日,叶羁怀一早就收到探子报来的消息。
他坐在床上,身上还披着大氅。
在听到陆宅地动之事后,并未说什么。
只是细长的弯眉微微挑起,眼底浮起多少有些无奈的意味。
而还没等叶羁怀去找这几人的麻烦,徐千最先沉不住气,主动来找叶羁怀认错。
叶羁怀知道,这三人里头,徐千肯定不会是那个出主意的。
叶羁怀没难为徐千,只问了他朝中这半月来的局势。
徐千答:“户部已经怨声载道了,我们的人也有所设计,应当不久便会闹到圣上处。”
听徐千回话时,叶羁怀手中扇子合着,一直轻敲床沿。
半晌后笑道:“那我的病,也可以好了。”
徐千却忽然沉了脸色,欲言又止半天后,才开口道:“徐千斗胆说一句……叶大人……叶大人这次做得不对。”
叶羁怀并没答话。
只听徐千继续道,“叶大人就算想对付金公公,也不该用此等法子,太……太过不爱惜自己了。”
叶羁怀将折扇一展,轻摇两下,慢声答:“徐大人多虑了。”
徐千却猛地抬头,情绪有些激动道:“锦衣卫已经审问出来,有学生指认……指认叶大人那日是自己捅了自己。但叶大人不必多虑,类似口供不会出现在结案当中。”
叶羁怀并没回应什么,只答:“多谢徐将军了。”
可徐千听到这一声谢,心里愈发难受。
他虽已经跟了叶羁怀这么多年,可仍旧觉得,这个人即便对你温柔笑着,通身仍旧透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好像再怎么相处,也无法真正靠近。
这一次,徐千不想如以前那样只是循着叶羁怀的意,因为他不想叶羁怀再伤害自己。
于是他道:“其实叶大人若想任由户部乱下去,不愿去朝中让那些人有依仗,大可称病,不必真的伤筋动骨。”
叶羁怀笑:“我也没伤筋动骨,就破了点皮罢了。”
徐千闻言眼眶猛地睁大……那是点皮吗?
当时叶羁怀被李闻达用马车送回府的时候,下半身衣衫都已经被血染红!
叶羁怀感觉到徐千情绪的强烈变化,心道如果他不能给个妥当的理由,这人今日便不能同他罢休。
半晌,他淡道:“其实,我主动受伤,是为了伤给金公公看。”
徐千立刻问:“为何?金直又不会心疼您。”
徐千一说完便自觉失言。
立刻垂下头去。
叶羁怀又笑:“不敢要金公公心疼。金直在前朝后宫周旋这么多年,如今也到了年纪,却还迟迟不肯放手,一来是他胃口日盛,太过贪权,二来,也是他太过自信,以为如今朝中没谁能动得了他。”
听到这里,徐千才终于明白叶羁怀的苦心,顿时骇然:“所以您这次受伤,是想叫金直看到陆果的心狠手辣,生出唇亡齿寒的念头,主动交出权柄?”
叶羁怀答:“徐将军果真聪慧。”
徐千却有些失态道:“自然不若您聪慧……聪慧得叫人生惧。”
徐千本就听说那日下朝陆果来找过叶羁怀,而凭借叶羁怀对陆果的了解,不会猜不到那日必定要出事,可还是选择只身一人前往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