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帝难养(42)
跟金直打交道的唯一方式只有帮这个人赚钱。
而上一世干这件事的人,是陆果。
如今叶羁怀取代了陆果,成为金公公在朝中的敛财工具。
叶羁怀跟陆果一样贪赃枉法,跟陆果一样中饱私囊。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人从他手里买走的官,都是无关于大魏重要国计民生、无关于边疆重要战事战略的位子。
大魏不会再像他上一世那样,因为在关键的官职上养了一帮酒囊饭袋,才在之后的外交中一次次失势,被邻国算计得城池丢尽。
见叶羁怀一直不动声色,徐千便以为,叶大人是生气了。
叶羁怀应当生气,因为这份名单实在过分。
那上头几个名字都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恶霸。
徐千知道,叶羁怀不怕买官的人不干事,却怕他们乱来事。
正当徐千以为叶羁怀即将打回名单,让他去跟金直再交涉时,叶羁怀却重新拿起了那份名单,眼中含起笑意。
叶羁怀将名单还给徐千:“照办吧,银子可别少收了。”
徐千有些错愕,还是接过名单道:“但如何分配……”
叶羁怀接着道:“户部不是还有几个肥缺?”
徐千闻言猛地望向叶羁怀。
户部掌田土赋税,官员薪俸,向来是皇帝最为看重的地方,对户部的人事变动,正泰帝也经常亲自过问。
然而只刹那间,徐千便明白了叶羁怀的用意。
叶羁怀终于,要动金直了——
这些年金直以宠宦身份要挟朝中大臣为己谋私之事,正泰帝并非不知晓。
只是这些勾当一直绕开了他,他便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
可若户部被动,朝廷的小金库出了问题,这把火烧到了正泰帝眼皮子底下——那金直的末日,便也到了。
徐千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便不再说什么,只收了信。
叶羁怀这时将桌上两块并拢的骨牌分开。
在他心中,这两块骨牌,一块代表着陆果,一块代表着金直。
二十多年前,陆果也是国子监祭酒,而陆果那时的学生,如今已遍布了大魏朝堂。
金直跟着正泰帝二十年,从正泰帝还是个藩王时便侍奉左右。
这两人,他无论想动哪一个,都不容易。
而这三年来,通过拉拢讨好金直,他已成功离间了这两个大魏朝根深蒂固的祸害。
叶羁怀这时伸手轻轻推倒金直的那一块。
骨牌撞击桌面,发出一声脆响。
叶羁怀接着道:“这次得的银子,继续拿去修武馆,再布置几个书屋,方便学生们读写。”
徐千答:“明白。不过上次有个学生没收咱的钱。”
叶羁怀问:“是何人?”
徐千答:“是个孤儿,他说他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干活挣钱,不拿咱的施舍。”
叶羁怀唇角扬笑:“倒是有骨气。叫什么名字?”
徐千答:“韩飞。”
叶羁怀又问:“今年多大?各科成绩如何?”
徐千答:“今年十六了,有些偏科,但骑射成绩总是最好。”
叶羁怀这时轻声喃了句:“十六,只比溪成小一岁。”然后道,“下次我去的时候,带他来见我。”
徐千答:“是。”
徐千退出屋子,替叶羁怀合了门。
只是在转身时,面上浮起忧色。
徐千知道,叶羁怀这次的计谋就算能搞垮金直,作为吏部郎中,自身也必定会受到牵连。
可跟着叶羁怀三年,徐千比任何人都明白叶羁怀的决心。
三年来,帮金直卖官的钱,叶羁怀一分也没拿。
叶羁怀让他把这些钱拿去资助穷苦学生训练,为参加朝廷武举做准备。
还让他拿这些钱修建武馆,实际上是练武场,修好后也会给这些学生使用。
这三年来,叶羁怀无数次在接过金直开出的单子后,什么都不说,只让他回去等着。
而第二日,他总会拿到一份拟好官职的新单子。
徐千看得出,这些职位任命皆经过最严密的考量,那些买官的废物若真放到那些官位上,也不一定比那些考上来的人干得差。
徐千看不见叶羁怀是如何决策的,但他能想象,这位白日看起来最是温润沉静之人,夜里是如何转辗反侧、彻夜难眠。
徐千最终还是收起思绪万千,走出了国子监。
*
叶羁怀在国子监待到酉时将尽才离开。
然而他并没回家,也没乘轿子,而是独自一人,步行去了梅花斋。
梅花斋对外是个书斋,然而全京城的读书人都知道,书斋后头别有洞天。
梅花斋的老板梅无香也是叶羁怀的同乡。
最开始梅花斋后院只开放给南方来京城赶考的学生,叶羁怀也是那时第一次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