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宫休息两天后,兰妃便打算上山烧香。
同时也将前来看望小公主的文清辞邀了上去。
上山的路并不长,上面铺设了青石板,两边均是高大的梧桐,将阳光切碎,抛洒下地。
“……这几日孚尹多亏文太医关心了,”兰妃一边走,一边感真诚地感激道,“我这个做母妃的,也没有您细心。”
文清辞连忙摇头:“这都是分内之事。”
兰妃脚步一顿,转身摇头对他说:“这哪里是文太医的‘分内事’,您本是没有这项工作的。”
她知道,文清辞是看谢孚尹年纪小,还在船上,这才多给她关照。
她曾忌惮文清辞身上“仙面罗刹”的传闻,但自从被对方用毒救了之后,也改变了在这一点上的看法。
医者仁心……
已是翰林的文清辞,本是没有任何管谢孚尹的必要的。
说到这里,兰妃忽然朝背后的殷川大运河看了一眼。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当初大殿下,便是在南巡的船上出生的。”
竟然还有这一茬?
不过仔细想想,殷川大运河修成似乎正好十七年。
而皇帝第一次乘船南巡,就是在它刚刚修成的时候。
……也不知道谢不逢刚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被称作“妖物”,那个时候有人关心他吗?
兰妃似乎也正好想到了这一点。
她略微小声地说:“大殿下生来没有痛觉,出生后稳婆怎么打他也不哭,只是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四处张望,急坏了船上所有人……”
原来谢不逢的的确确是自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发现了痛觉缺失。
听到这里,文清辞不由有些心酸,他忍不住回头看了谢不逢一眼。
这一眼,正好落在了一直注视着他的少年眸底。
巳时的光,又柔又暖。
像金箔一样,洒在了文清辞漆黑的眼底。
并随着他的眸光轻晃。
潋滟出了无边的温柔。
谢不逢不由一顿,于刹那间心神摇晃。
他攥紧了手心。
就在文清辞打算转回身去的时候,原本冷着脸站在他身后的少年,竟忽然轻轻地朝他笑了一下。
阳光穿透梧桐树的间隙,也洒在了谢不逢的脸上。
这抹微笑与他常有的带着讥讽、鄙夷意味的冷笑完全不同。
它不掺一点杂质,和多余的情绪。
竟单纯的令文清辞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才好。
向来冰冷的琥珀色眼瞳,也随之有了一点温度。
“当心脚下。”少年轻声提醒。
“嗯……”
恍神间文清辞差点忘记了脚下的路。
他赶忙转回身去,在没人看到的角度缓缓长舒一口气。
这座千年古刹的香火向来旺盛,但近日皇室南巡,寺庙也被侍卫拦起,不允许外人前往。
大殿上显得格外空旷,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回声。
在这里,文清辞呼吸的节奏,都不由放缓了一点。
兰妃缓步走上前去,从明柳的手中取出三炷香,无比郑重地举香至眉间,再跪至蒲团上。
嘴里默念几声后,终于将手放下,绕过蒲团把它插入了香炉之中。
这一番动作,看上去非常熟练。
她站在香前看了几秒,转过身轻轻对文清辞介绍说:“这里的地藏王菩萨很是灵验,文先生如有需要,也可以来拜一拜。”
看来兰妃应该是为了她的父兄而来。
文清辞不知道原主的家人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原本想拒绝,但转念却想到了自己现代的养父母。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文清辞原本一点也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但如今自己莫名其妙穿到了书里,他也忍不住开始相信起了轮回。
“好。”停顿几秒,他轻轻朝兰妃点了点头,也从明柳的手中接过三炷香,缓缓将它们插进了香炉内。
接着与兰妃一起走出了大殿。
离了神佛之后,兰妃说话的声音,总算大了一点:“认识许久,只知道文先生是松修府人,却不晓得您家人如何。”
原主儿时被家人带着上山采药的画面,再次从文清辞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答道:“已经故去了。”
他回答的是上一世自己的情况。
从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文清辞总是忍不住难过。
但现在可能是他自己也死了一回,答起这个问题来,反倒是坦然、淡定得不像话了。
“故去了……”兰妃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
沉默了一会后,兰妃忽然有些莫名其妙地说:“松修府前些年,是走了不少人……现在那边的百姓,有两三成是自周围别的府填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