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也只有谢观止这种受宠的皇子,才有魄力这么做……
“是,殿下!”官员犹豫了一下,连忙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同时将决定通知给了下面的人。
和雕梁画栋,宛如行走宫殿的巨型画舫不同。
这条先于众人向前的小船,内部装修非常简单,吨位较轻,晃动也比较严重,甚至角角落落还经常发出奇怪的声响。
刚进船内,谢观止的眼中便闪过了一丝不加任何掩饰的嫌弃和厌恶。
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他,还从来都没有住过这样“破烂”的地方。
小船周围的水声,相比画舫更是明显。
在这里待得时间久了,人说话的音量,也会不由自主地大起来。
谢观止甫一进舱,便听到了一阵“窃窃私语”声。
“……你说昨夜的宴会上,文清辞真的那么说了?他这是怎么想的……”
“千真万确!”刚从大船上来这里交流航道一事的官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我刚跟你讲的那些都是原话,一字都不差,绝没有半点掺假的。”
闻言,另一人不由自主小声惊呼:“他怎么能拿谢不逢和二殿下比?那话说出来,怕是连谢不逢本人听了都不信吧。”
“文清辞说什么了?”
“哦,他说不单单是二殿下……”背对着船舱门的官员正想回答,话说一半,忽然僵立在这里,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一般,缓缓转了过去。
“二,二殿下?”
刚才那句话是二皇子谢观止问的!
背地里议论皇子,还被逮了个正着,那人的腿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他以为谢观止要就拉纤的事,与负责水文的官员在外面好好交流一番,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便回了船舱。
谢观止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少年径直走来坐在桌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皱眉无比不耐烦地抬头看着那名官员说:“本宫问你话呢。”
“是,是……”那人先是一愣,接着自觉死到临头的他,终于噼里啪啦地将文清辞昨天晚上在宴会上的原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谢观止便无比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活了这么大,还真的从来都没有遇见有人拿谢不逢和自己比的。
简直荒谬。
自大船上而来的那名官员,本来就和谢观止不熟。
现今看了对方的表情更是心虚。
自己刚刚就不该说那些话……
他犹豫了一下,忽然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动静极大。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那人的声音里写满了心虚,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可谢观止连眼皮都没有都抬一下,他又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不过是个太医罢了,南巡河运之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谢观止表面还算平静,实际上这句话,却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他虽然不是太子,但出生至今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几乎从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谢观止习惯了处处都压人一头。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他,无论是好胜心,还是渴望被认可的那种情绪,都来得比一般人强。
不过凡夫俗子的话,他向来都是不会理会,甚至听一耳朵都嫌掉价。
可是……
前些日子谢观止刚刚派人查过文清辞,将与他有关的乱七八糟的传言全都听了一遍。
或许传言本身就有真有假,可是亲眼见识过他本事的谢观止,却也不得不承认,在岐黄一道上,大概没有人能够与文清辞相比。
他显然不属于“凡夫俗子”一列。
谢观止嘴上不屑,但是听了文清辞的这番话后,他心里除了荒谬感与隐约的愤怒之外,还介意得要命。
少年啪地一下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桌上,转身便朝舱外走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一眼那个跪在地上的人。
……
文清辞乘坐的这艘画舫吃水很深,行进起来晃动并不明显,反倒像是摇篮一样催人入睡。
这几日来,一到夜里画舫上便静悄悄的。
好像连空气都陷入了沉睡。
文清辞也不例外。
但是到了后一日,天还没有亮,文清辞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睡梦中,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沉重的声响。
清醒之后,文清辞下意识侧身,想要透过屏风看一眼谢不逢。
直到视线落在空荡荡的船舱内,文清辞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此时自己并不在太医署。
而是南巡的画舫上。
他用手臂支撑着身体缓缓坐了起来。
这下船外的声音变得愈发明显。
文清辞顺手披上大氅,缓步走到窗边。
河流之上的湿凉之气,与木绳相互摩擦发出的一阵阵“吱呀”声,和低缓沉重的脚步声,一道出现在了文清辞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