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然慢慢摇了摇头说:“我有些担心谢不逢会察觉出异样。”
文清辞随之皱眉:“为何担心?”
“当日我曾说过,要将你的身体带回谷内,用于研究医理。”
文清辞轻轻点头,这番话是他之前教宋君然说的。
棺材里面究竟有没有人,是可以被察觉出来的。
与其下葬的时候被人发现异常,还不如直接找个理由,直接下葬空棺。
按照原本的计划,那口装着文清辞的棺材,会被宋君然直接带回神医谷。
松修府外埋着的是一口空棺,那只是个衣冠冢而已。
可坏就坏在这里。
“按理来说,松修府外那口棺材里,得放上衣衫,这样才能被称作衣冠冢,”说到这里,宋君然的脸上突然生出了几分悔意,“但彼时我……咳咳,觉得这有些不吉利,便什么也没留下。因此只要将棺材打开,就会发现,那的的确确是一口空棺。”
念在宋君然是文清辞师兄份上,谢不逢派的侍卫,给他留足了空间。
谁知最大的疏漏,却出现在了宋君然自己身上。
原来还有这么一遭?
……不得不说自己这位师兄,还真的挺贴心。
人活着,却立了衣冠冢,的确不是什么吉利的事。
和紧张兮兮的宋君然不同,文清辞反倒是不怎么在意。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理所应当地说:“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去开棺?”
“你说得也是……”宋君然端起已经冷掉的茶茶喝了一大口,他喃喃自语,似是在安慰自己,“哪有人闲着没事,去拆别人棺材看的?”
那怕是疯子,才会干出的事。
*
松修府郊外,衣冠冢前。
明明只是仲春时节,可是松修府上空的太阳却格外毒辣。
那日店家的话,的确没有说错。
解决完谢钊临后,谢不逢竟然真的带着文武百官,来到了文清辞的“坟冢”前。
此地位于松修府郊外,一面依山,一面傍水,地势开阔,风水极佳。
早在得知谢不逢要来松修府时,当地官员便着手整修。
此时这座坟墓看上去,竟是与皇陵差不多的气派。
身着素衣的谢观止举着三炷香,缓步走了过去。
他刚刚走到香炉旁,便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慢着。”
“怎么了?”谢观止转身,他有些不解地向谢不逢看去。
这不是早就定好的规程吗?
谢不逢淡淡地看了眼前的墓碑一眼,接着轻声说:“不必祭拜。”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大吃一惊。
“……不必祭拜?”谢观止不由攥紧了手中的三炷香,“陛下这是何意?”少年下意识问道。
紧跟谢观止之后,兰妃等人也顿下了脚步。
此间上百人,均齐刷刷朝谢不逢看了过来。
不等他回答,一身紫衣的礼部尚书,忽然走上前来。
他的背后,还跟着几十名侍卫。
那些侍卫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身配刀剑,而是……带着锹、镐。
谢观止在刹那之间嗅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将手中的香放下,缓缓移动脚步,挡在了那座墓前。
礼部尚书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向谢观止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可是还没等谢观止说什么,他们的陛下,却缓缓向他看来,面无表情地丢下了一个“挖”字。
谢不逢和文清辞的“往事”,早就传遍了朝野上下。
卫朝的民风虽然还算开放,可是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男男之风”只算一种消遣与玩乐,是登不上台面的,更无法与娶妻生子相比。
谢不逢登基已有一年时间,可是别提什么子嗣了,后宫都空无一人。
这一切还真的应了那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几个月前上朝的时候,终于有一名官员忍不住提起此事,提醒谢不逢应当尽快充盈后宫,立下皇后。
谢不逢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朝臣们猜不准谢不逢的心思,通通闭口结舌。
而提议的那一名官员,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
不知过了多久,谢不逢终于抬眸,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爱卿此言有理……不过此事应当归礼部来管,与你无关。”
接着,那名官员便被从雍都,调向了偏远的郡县——明显是触了皇帝的逆鳞。
当时其余官员只顾着庆幸,并将谢不逢的话,当作随口的敷衍。
礼部尚书也是如此……直到下朝之后,谢不逢将他叫入书房。
一身玄衣的年轻帝王,独坐于高阶之上。
那时正值白昼,他的身边也燃满了烛火,可那官员还是忍不住生出错觉……谢不逢整个身体都陷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