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终于肆无忌惮地从殷川大运河上落了下来。
“你疯了吗?怎么跳到了河里?!”少年将文清辞从水面上拽了过来。
接着便被对方手腕上刺骨的寒意给吓了一跳。
少年的视线不由落在了文清辞手中紧攥的那片毛皮上。
银白的雪狼毛皮, 已完全被河水打湿。
皱皱巴巴一团, 不像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文清辞刚刚,就是去捡这玩意的——
要不是自己正巧路过,他怕是下一刻就要沉入水中了!
这到底是什么,对他竟如此重要?
“咳咳……”文清辞轻笑着摇头,“谢二殿下。”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唯独眉心朱砂,与唇边的鲜血泛着刺眼的红。
小小的渡船,突然安静了下来。
方才船舱内发生的那一幕,再一次出现在了谢观止的脑海中。
谢观止最恨背叛,他现在本该质问文清辞,刚刚为什么要那样做才对。
或者压根不去理会这个他这个和父皇站在同一边的人。
但最后还是咬着牙移开了视线:“一命抵一命,我们两个平了。但是……”
“但是,你还是对不起谢不逢 。”
谢观止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语气格外生硬。
他以为文清辞并不会搭腔,可没想到对方竟轻轻地朝他笑了一下,用温柔且略带几分悲伤的语气说:“我知道。”
谢观止:“……”
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情,但是这一刻谢观止竟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些太残忍了。
好像一把小刀,从文清辞的身上划了过去。
刺伤皮肉,渗出一串小小的血珠。
*
谢观止的身边,只剩下了一个贴身太监,着实落魄了不少。
但二皇子的余威尚在,那小太监还是听他指挥,又费劲将船划回雕满金龙的画舫,将文清辞送了回去。
回到房间,文清辞并没有着急将身上的湿衣换下。
他擦去唇边血迹,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毛皮展了开来。
下一秒,略显粗糙却无比细密的缝线,和并不怎么平整的边缘,便出现在了文清辞的眼前。
文清辞的鼻子,不由一酸。
这是一个暖手筒。
要是自己没有猜错,它应当是谢不逢亲手制成的……
顾不了那么多,文清辞立刻用清水将它冲洗了个干净。
再小心分开结团的毛皮,将它放在了散发着淡淡热气的香炉边。
等做完这一切,文清辞方才缓缓地长舒一口气。
接着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冰冷得难以屈伸。
直到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换下身上的湿衣。
殷川大运河上大雨滂沱。
文清辞撑着一把伞,冒雨朝船只的另一头而去。
“……哎哟,稀客!文先生您快请进快请进!”看到是文清辞,贤公公连忙打开门,将他迎了进来,转身便给他奉上了一杯新茶。
“贤公公不必客气。”文清辞笑了一下,随他一起坐了过去,同时随手将药箱,放到了桌边。
这间船舱是贤公公的住处,不在当值时间的老太监穿着一身藏蓝的长衫,看上去与街边常见的老者没有任何区别。
两人认识这么久,也算熟悉。
寒暄了几句后,贤公公便笑着说:“不知文先生来找咱家是……”
文清辞垂眸笑了一下,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在了手边的药箱上。
“我来找贤公公,的确有一个不情之请。”
“您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客气了,文先生但说无妨!”贤公公一脸受宠若惊。
文清辞缓缓将药箱打了开来,一排瓷瓶整齐地排列在这里。
“这是大殿下每月需服的解药,还有一些伤药……”文清辞停顿片刻,抬眸对贤公公说,“今日殿下走得着急,未能将药带上。所以我想拜托贤公公,寻人替我将这些药,送到殿下的身边。”
贤公公顿了一下,缓缓笑了起来:“自然自然!这么重要的解药,自然不能忘记。”
老太监的眼珠浑浊,将心事全都藏在了其中。
没想到文清辞竟比表现出的样子,要多几分良心。
在皇帝身边服侍了那么多年,将他变化看在眼里的贤公公,早就意识到皇帝的状态已至极限。
……自己也该另做打算了。
这段时间,贤公公在稳住皇帝、不让他察觉出异常的同时,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人,尤其是几位皇子。
当今圣上统共有四个儿子。
其中四皇子的年纪太小,母亲雯昭媛的娘家忠安侯府,又牵扯进了前阵子贵族叛乱之事。
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一夕之间败了个干净。
甚至就连雯昭媛自己,也因兰妃娘娘的几句话,而被送入了另一座皇寺落发成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