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俞星臣这一去就是一去不还呢。
但虽然打了胜仗,一切向好,为何他的眼睛里还藏着隐痛。
人看起来竟比先前越发沉郁。
不是为了天下大事,那自然就是为了人了。
杨甯不太喜欢自己推出的这个结论。
但是,也许这是个机会。
定北城。
这两个月来,薛放又接到了杨仪的一封信。
她报了平安,说自己已经见到了颠道士。
那本洛济翁所留的医书果然博大精深,她每天忙着看书,竟忘了给他写信。
不过,她按照医书上的药方,给自己配了药,人比先前竟好些了。
再加上颠道士从旁指点,只怕好起来……指日可待。
她又告诉薛放,不必写信给她,更别叫人来寻,因为颠道士不愿意有人打扰。
而且道士的住处也经常换,自己有好些医药上难解的问题要请教他,所以不能惹他厌烦。
薛放把她写得三封信摆在面前,每天都要看上一次。
只要想念她的时候,留神不定的时候,或者夜深人静的时候,便拿出来细细地看,就仿佛是从她的字里行间找定心丸,细细地在口中心里咀嚼。
很快,每一封信的字句几乎都会背了。
宣王殿下来到定北城,薛放事先是知道的。
朝廷本来就要派钦差前来,不足为奇。
宣王到了后,先是询问之前的几场战事的详细,然后便又问那所谓“御驾亲征”之举究竟如何。
其实当时薛放人在夏州,那些事情是杨仪跟俞星臣所做。
但既然宣王问了,薛放便也一五一十说了,只说是夏州情形紧急,定北城这里才用这计策围魏救赵,调虎离山。
宣王沉吟。
薛放发现他的神情仿佛……比以前要“丰富”的多,不再如先前般死板僵硬的脸。
于是多看了几眼。
宣王察觉,便问道:“你觉着奇怪吗?”
薛放嘿然一笑:“王爷在说什么?”
宣王盯着他的脸,端详了半晌,微笑道:“哦,原来你不知道。”
薛放看着他“新奇”的笑容,更加讶异:“您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宣王顿了顿,便道:“是永安侯。”
一提到杨仪,薛放人都坐直了。
之前杨仪跟薛放私下里曾经说起过宣王的“脸”,说他如同戴了假面具一样,没什么表情。
后来,杨仪推断这是一种病症,也许跟宣王小时候被炭火之毒戕害有关。
但宣王不曾请她医治,而杨仪也不可能主动开口,更加没有时间。
不过杨仪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她暗中跟林琅提起了宣王殿下的病症,而且把自己琢磨出来的一套救治法子,细细地告诉了林院首。
那就是用针灸之法,在宣王的脸上身上经络动针。
之前林琅每每往宣王府走动,大家以为是给侧妃娘娘看诊,而杨甯却知道林琅是为了宣王——但她当然猜不到,林琅又是得了谁的授意。
本来以林院首的稳妥,是不会主动掺和此事。
但既然杨仪告知了,林院首偶然在宣王面前隐晦透露了一两句,说是世间有此一病症,想试探宣王的意思。
没想到宣王竟主动开口请他医治。
行了几次针,虽然并未痊愈,但不得不说,比先前已大有改观。
薛放听宣王说罢,却并不觉着惊愕,只道:“她就是这样,看不得人被病痛折磨,总要想方设法替人除疾消苦。”
宣王长吁一口气:“她倒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也许不是不在意,只是医者不能自医而已。”
薛放不喜这话:“杨仪只是体弱,慢慢地调养总会好的。”
宣王沉默。
薛放因说到了杨仪,不免有点走神。
心里又有些怪怪的,恨不得立刻把她的信再拿出来过目安心。
直到宣王唤道:“十七。”
薛放起初竟没听见,宣王又叫了两声,他才急忙答应。
宣王望着他,缓缓道:“本王知道你劳苦功高,本该封赏,但……”
这针灸之法果真有效,薛放竟从宣王的面上看到了从未出现过的一点“为难”之色。并不像是之前那样“讳莫如深”的模样了。
薛放有点回味过来:“王爷有话请说。”
宣王道:“‘御驾亲征’的事情在京内,被许多御史弹劾,皇上虽也知道你的功劳不小,但众怒难犯,何况这先例不能开,否则以后人人都可以肆意妄为,乱了朝廷规矩。”
“哦……”薛放点点头道:“是要降罪?”
宣王吁了口气,道:“薛不约听旨。”
薛放起身,跪地。
宣王道:“薛放身为北境督军,行事乖戾放诞,捏造御驾亲征之实,罪不容恕!只念在统军有功,大败北原,如今功过相抵,削去北境督军之职位,由威远守备穆不弃暂代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