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俞西骁写了信给俞鼐,阐明其中利害,又对俞鼐道:“侄深知伯父疼惜小辈之意,但星臣为人机变,性情坚韧,并非坐以待毙之辈,此番多半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只要有一线机会,终究会乘风而起,顺利归来。而伯父乃一家之主,又且旧疾方愈,请万万以身体为要,小辈们不能在身边侍奉伯父,反叫长者为子侄忧怀难解,此亦是星臣之罪过,也非侄儿等所愿。”
其实俞鼐在派人送信后就已经后悔,没想到俞西骁这样通彻明白,总算并未铸成大错。
而就在俞西骁的信送回来不久,便听闻了祖王城覆灭,俞星臣率众而回的喜讯,这竟跟俞西骁信上所写不谋而合,倒是让俞鼐喜极而泣。
此番京内见到俞星臣,真真是经历过生死离别。俞鼐放开俞星臣,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这会儿几位朝臣也惊动了,纷纷出来,行礼寒暄,称颂不已。
有人道:“俞侍郎虽不似昔日江东周郎般通晓武艺,但筹划运筹,所作所为,亦堪称天下无双。”
俞鼐听着众人赞誉之词,含泪笑道:“我俞家百年翰墨诗书,不料却竟也有这般铁骨勇毅不输名将的麒麟儿。”
而俞家这里,满府的人几乎都涌出了大门口,已经等了大半天。
俞鼐之妻赵夫人,徐夫人,俞太息,俞东君,两位少奶奶,甚至是长房俞鼐已经出嫁的两个女儿跟女婿也特意回来了,都在半是紧张地翘首以望。
虽然俞星臣陷在祖王城的消息,因为北境那里并没张扬,所以京城百姓们在隐约听闻的时候,俞星臣早就脱险了。
所以俞家其他人并没有因此事而多受惊慌。
只不过随着杨登的灵柩回京,自然让人越发揪心。
自从俞星臣离京后,徐夫人病了好几次,几乎一直都在缠绵病榻。
直到听闻皇帝下旨传召回京的时候,才总算是放下心头重石,情形逐渐好转。
此刻被众人扶着站在门口等候。连一贯内敛正经的俞鼎,口头上虽说不必因为这个而兴师动众,但到底也坐不住,也跟着来到二门上,不知不觉快走到大门口了。
当俞星臣跟俞鼐一同返回,刚下马,徐夫人便按捺不住地扑了上去,抱住他大哭起来。
俞星臣回府之后,先见家人,而后洗漱整理,天色已晚。
他自从起身去往北境,几乎没有一日安稳的,总算回到京内,本来该好好地休息。
但他想起在宫内见到的蔺汀兰,想到杨仪……心中竟好像又有猫儿抓着似的,不得安生。
若不是因为实在天晚,他都想亲自前往公主府一问究竟。
灵枢派了两个侍卫去打听,可正如端王所说,小公爷似乎是前日才回,又一直是在宫中,因此京内还未别的消息。
俞星臣无法,只能熬到次日再行细细探寻。
这一夜,俞星臣睡到半宿,耳畔听到刷拉拉的响动。
隐隐地,还有闷雷轰隆。
恍惚中俞星臣意识到是下雨了。
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透了进来,明明是阳春三月天,竟有些料峭的寒意袭来。
他本来还想再睡会儿,但心事逼着他竟无法安枕,不由轻轻地叹了声。
帐子外,传来灵枢的声音:“大人,您怎么了?”
灵枢不放心他,便在外间的小榻上卧倒,方才第一声闷雷的时候灵枢已经醒了。
俞星臣沉默。
灵枢问道:“是不是冷呢?我给您添一床被子?”
又过了半晌,俞星臣才说道:“我今日在宫内看到了……小公爷。”
灵枢听他主动跟自己提起这个,便道:“大人莫非是担心、仪姑娘?”
俞星臣道:“他明明是说要陪着她的……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孤身返回,除非……”
“除非什么?”灵枢猜到了俞星臣的心意,他不是要跟自己闲话,大概是需要有个人,同他说说话,解开疑虑忧怀。
俞星臣道:“除非……”
室内一道雪亮的电光,俞星臣还没有说出口的话,被突如其来的轰然炸雷给震的粉碎。
次日寅时,俞星臣起身。
其实皇帝因他北境之行劳苦功高,且一路风尘仆仆,许他三天的休整时间,不必上朝。
但他到底有心事,哪里睡得着。
一夜不是做梦,就是胡思乱想,醒来之时两只眼睛还有些血丝。
雨下了大半宿,天亮之时,并未减缓。
俞星臣走到门口打量的时候,见院门处人影一晃。
原来竟是俞鼎亲自到了,一个小厮撑着伞陪同。
俞鼎行过甬道,上台阶之时望着俞星臣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还在睡……先前养成的习惯终究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