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的侍卫被他一路聒噪的不行,有两人就架着他往后:“您老人家自管歇息去吧。我们自己看就行了。”
俞星臣打量地上的大团血迹,想到老头子的话以及那句“恶鬼索命”,摇摇头,迈步进内。
看得出,康昙的一家并不宽裕,这厅内虽打扫的极为干净,陈设却少的可怜,面前只悬挂着一副褪色的山水画,底下摆着两盆兰草,格外的郁郁葱葱。
俞星臣从侧边向后转去,才走一步便停了下来,眼前墙壁上飞溅一大团的血迹,因为变了颜色,楞眼一看,简直像是谁故意泼了一大盆墨上去。
俞星臣微觉窒息,目光下移,见那血迹斑驳淋漓,模糊狼藉,一直到了墙根,而墙壁以及他面前地上,也有大片血迹,中间却空着一团,极为干净。
俞星臣乃是文官,高门里锦绣堆出的贵公子,何曾见过这种情形。
他白着脸,靠近细看,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身后侍卫灵枢道:“大人,看这血渍形状,倒像是受了重伤,鲜血喷涌,然后挣扎跌倒……中间这压出的一块,必定是尸首倒卧之处,所以血并未流过去。”
俞星臣这才知道原来那空白地方原来竟是躺着一具尸首的,他急站起来。
灵枢忙将他扶了扶:“大人,不如且别看了。”
俞星臣冷道:“你也信那老头子的话。”
灵枢道:“恶鬼索命之说,虽不可信,但这毕竟是凶案发生之地,又是多人血案,煞气逼人……大人身份尊贵,还是……”
俞星臣听了这句话,不知为何,竟想起了杨仪嘲讽他的“身娇肉贵”以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等话,真是格外刺心。
他暗中握紧了拳,冷笑了声。
灵枢见状就知道他不会听劝,当下只得暗自按刀警戒。
一路继续往里去,两侧走廊的地上,墙上,处处可见刺眼骇人的血迹,步步惊心。
而在才转过回廊的时候,猛然间一阵阴风侵人透骨,风中白茫茫的一道魅影,猛然向着俞星臣扑来。
俞星臣浑身的血都冷了,他踉跄倒退,挥手乱挡。
灵枢从后竭力将他扶住:“大人莫惊,不过是……一张封禁纸。”
俞星臣的手隐隐发抖,抬头看去,却见灵枢的手上抓着一张雪白带字的长纸,看上面的字,应该是巡检司贴门封禁所用。
俞星臣明白过来,但他的心仍跳的极为剧烈:“好、知道……”瞬间声音都沙哑了。
这时侯突然起风,风仍不止,吹的栏杆外的那些不知名的绿树叶子刷拉拉连声响动,树叶间仿佛挂着些小小球果。
灵枢有些担忧地看着俞星臣,俞星臣的目光却往前,他看看那张封纸上的字,又看看前方:“这是从那吹过来的……那是……”
灵枢挥手,叫一个侍卫上去看看。俞星臣却仿佛枣有预感:“那是康昙的书房!”
他说完这句,抛开灵枢,竟快步向前奔去。
这确实是康知县的书房。
房门是关着的,上头贴着巡检司的封检纸,只是贴的不牢还是如何,方才给风掀飞了一张。
俞星臣瞪着那红漆斑驳的门扇,抬手用力一推!
门发出令人不安的一声“吱呀”,悠长沉重,仿佛是谁意味深长的叹息,伴随而来的,是格外的森冷寒气,以及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俞星臣定了定神,抬脚进内。
跟前面的厅堂布置一样,康昙的书房,也同样的堪称家徒四壁,唯一还满着的是两面书架,上头整整齐齐地搁着许多书籍,可以看得出这些书被翻阅了很多次,书脊都有些变了色。
靠窗户有一张不算很大的书桌,配一张椅子,这两件算是书房里最“新”的东西,因为看得出是较为便宜的松木所制,做工也不算精细,桌上也放着一盆兰草。
桌子底下的地上铺着块毯子,已经磨得发白破烂,花纹都看不出颜色了。
“大人……”灵枢怕有万一,先一步进了房中查看,此刻忽然指着书架对面的墙壁:“您看!”
俞星臣转头,竟见墙上题着一首诗:
轻阴阁小雨,深院昼慵开。
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
这是王维的《书事》,也是俞星臣自己极喜爱的一首诗。
俞星臣眼睁睁地看着那苍劲有力的字迹,他确信这是康昙亲笔所写,而且挥洒写意,笔法意境都是绝佳,简直写得前所未有的好。
俞星臣自己的书法便是一流,之前跟康昙相比也是略胜一筹。
但此时面对康昙这一首诗,却也是自愧不如。
尤其那最后一笔“欲上人衣来”的来的一撇,遒劲有力,犹如一笔刀锋掠出,显得非常之快意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