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献回宫后,被带到内苑,皇帝亲自召见。
此后,听说是留在了内宫。
有说是被关在南衙,严刑拷打,有说是给皇帝暗中处死,总之那一阵,流言蜚语漫天乱飞。
终于等顾家的事情平息了后,才有人在巡检司内见着陈献,原来他不知何时竟被放出了宫。
他竟然不像是经过严刑拷打的,至少手足俱全,堪称奇迹。
说到这里,魏明壮着胆子问道:“皇上方才说的,折子上没报的事情是……”
皇帝看向北边的方向,还未开口,先叹了声:“这一场战事虽是胜了,但来之不易,薛十七,俞星臣甚至连汀兰都受了重伤……哼,你以为杨仪会好端端的吗?”
魏明舔了舔嘴唇:“若是永安侯也受了伤,折子上不可能不报的吧?”
皇帝的目光深邃,低低道:“若是外伤还好说,你只管想想她去了北境,走过多少地方,做了多少事,最后居然还弄什么‘御驾亲征’,跟着上了阵……她那个身子,好好地将养着,还提心吊胆,何况是这样操劳过度?朕虽不是太医,却心里比太医还清楚。”
魏明听他说着,心头也跟着一沉:“那、那皇上不如下旨,让永安侯快些回来?反正如今北境的事情已经都办好了。”
皇帝道:“下旨有什么难的,千里迢迢奔波而回,却谈何容易,只怕反而对她的身子……雪上加霜。”
魏明这时侯才明白了皇帝那句“看天意”是什么意思,当下忙道:“皇上放心,永安侯仁心仁术,所到之处,百姓皆都感怀称颂,她是有大德行的人,定然无事。”
皇帝听他说“有大德行”,却合了心意,长吁了声道:“但愿如此。”
走到殿门口,隐隐仿佛不知哪里传来的爆竹声。
一旦过了年,地气复苏,春日很快就会来到。
皇帝不由道:“‘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悠悠苍天,可怀悯乎?”他念的前几句,恰好正是之前俞星臣所弹奏的《诗经》中的“出车”。
定北城。
俞星臣跟初十四胥烈几个,在外头看那张决明留下的图纸。
杨仪跟薛放在屋里。杨仪便对他道:“这几日我一直不曾见到俞监军,还以为他是忙……没想到是你,你又胡闹什么。”
薛放笑道:“他当然是忙的见不着人,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今儿看见他后,就生气罢了。”
“为什么看到他就生气?”
薛放道:“气他受的伤比我少,行不行?”
杨仪忍笑,又道:“别总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你过来。”她指了指身边。
薛放凑过去,挨着她坐下。
杨仪把头靠在他的肩头上,问道:“你别只顾说笑、把自个的身子不当回事,每日给你的汤药都喝了?”
薛放握住她的手,道:“喝呢,恨不得多喝两碗,早点好。”
杨仪又一笑,垂眸看着他仍裹着细麻布的手,想到当时的惨状,心头一疼。
“十七……”她忍住心中的难过,定了定神才继续道:“从海州那次,再加上这回,你知不知道,你身体里的血,都像是换了两次了。”
薛放一顿,却又不以为然地笑说:“不要紧,我身体好着呢,何况有你。”
杨仪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合住,欲言又止。
先前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杨仪守着他,无可奈何。
她该做的都已经做足了,当自己已经山穷水尽无能为力的时候,她也像是世间众生一般,暗暗求祈于神佛。
杨仪心中发誓,只要薛放能够好起来,度过这场灾劫,她愿意减寿二十年。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么多寿命可以减。但仍是郑重其事地许下。
如今薛放醒了,正恢复之中,她心里高兴的很,但自己的身体实在是不争气。
杨仪有点害怕。
回想当时……以为跟他分道扬镳了,悲痛绝伦,不禁竟呕了血。
她察觉自己大概已经到了一种极其危险的境地,但她不想让薛放知道,同时也害怕让他面对那种情形。
虽然说从最开始薛放对她表露心迹的时候,她的种种顾虑里,也未尝没想过这一点。
把薛放手上的细麻布解开,看过他手上的伤。
之前手提那七八十斤的朔寒天罡,把双手磨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如今总算正愈合中,虽然伤口依旧狰狞,但至少恢复在望。
杨仪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忽然道:“你身上的伤,也让我看看。”
薛放一愣:“不用看,好了不少。”
“我记得你腰上有一处狠的,就看那处吧。看看那个,就知道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