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子云把吃了半个的香蕉放在桌上,打量刚进门的魏里正,见是个中等身材、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深眼窝,脸容瘦削。
魏大进门的时候,脸上便堆了笑,他也很快把在场两位都看了一遍,他的目光在十七郎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毕竟那副大胡子太过惹眼。
魏大拱手:“不知两位官爷夤夜来访,失礼失礼。”
隋子云也笑的和气:“来的唐突,里正莫要见怪。”
“哪里的话,官爷们这般深夜前来,想来是有紧急公务,我等自然是全力配合,岂敢见怪。”魏大忙请隋子云落座,又做出一副侧耳倾听之态:“就是不知是为何事?是缉拿凶犯,还是路过借宿?”
隋子云还未开口,旁边十七郎道:“我们这次前来不为别的,是为了……一只猴子。”
十七郎没有坐,只是靠着桌边,搭腿儿而立。
他本就生得高挑,如此垂眸问话,就如同神差俯瞰,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猴……”魏大眼睛呆滞,嘴角不自然地一牵,又忙掩饰般笑道:“这、官爷莫非是在说笑?”
隋子云见十七郎这般开门见山,也不怕打草惊蛇,正在腹诽,只听十七郎淡淡道:“何必惊讶?您家里不是有一只猴子么?”
他的口吻是轻描淡写的笃定,仿佛已经见过那猴子千百回。
灯影下,魏大脸上的表情却令人不忍卒读。
这简直比亲口招认还要坦白。
魏大悄悄往外瞟了眼。
方才他进门之前,隐约听见那小厮跟隋子云说话,他的心乱如麻,不由怀疑是小厮泄露了机密。
十七郎并没有给他冷静下来的余地:“你也不用担心,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来跟你说一声,那只猴子死了。”
魏大很意外似的:“死了?怎么死的?”
十七郎笑道:“这么说,那猴子真是你家养的?”
魏大飞快忖度:“家里确实曾有过一只,可惜前些日子不见了,不知官爷所见的那只跟我们家里是不是同一只。”
他自诩回答的也算天衣无缝,进退有据,不料十七郎不按常理出牌:“是同一只的话,里正就要遭殃了。”
魏大窒息。
十七郎却指了指脸颊上那道正结痂的血口子:“我脸上的伤,就是那猴子划破的,可知我正要找那主人的晦气。”
魏大松了口气,干笑道:“这、这怕不是我们养的那只。”
十七郎冷笑:“那我一定说是呢?”
魏大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隋子云从来最了解十七郎,此刻稍微摸到他的意图,便道:“十七,莫要恐吓里正,咱们不过是来借宿一宿,你别把他吓出好歹来,不留咱们了。”
“借宿?那当然使得。”魏里正挤出一点笑,想擦擦额头的汗又不敢。
灯笼引着几个人进了魏家。
此刻丑时过半,万籁俱寂,嚓嚓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十七郎道:“对了,里正家里,是谁有这般雅兴养猴?”
他的声音不高,夜色中却仿佛出鞘的剑锋铿然。
魏大沉默了会儿:“是家父。”
十七郎道:“老人家多大年纪了,还有这般兴致。”
魏大干笑了声:“是……自来的爱好罢了。”
十七郎道:“羁縻州这里最多的便是猴子,我倒也想养一只,明儿若有空,倒要见见他老人家,请教些心得。”
“呃,”魏大的声音有点涩:“家父年纪大了体弱多病,从来不见外人,官爷见谅。”
十七郎颇为遗憾:“那可真是可惜。”
将“客人们”安置在下榻处,魏大告退。
魏家的人离开后,隋子云早把房间里里外外看了个明白。
他回到十七郎身旁:“十七,你有什么打算,事先跟我通个气,我也好跟你打掩护。”
十七郎没理他,只把窗户推开,望着那关起的院门:“你不觉着这儿静的出奇么?”
隋子云立刻忘了埋怨他:“对呀,你一说我才想起来,确实哪儿有点异常。”
可叫他说到底是什么不妥,却想不到。
十七郎道:“这里没有狗叫声。”
他这一提,隋子云才恍然:“怪不得我觉着哪儿少了点什么,是了,怎么自打咱们来到,竟一声犬吠都没有?”
羁縻州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狗儿,因为是虎狼聚居之地,尤其是在各个村寨,都会养很多的看家犬。
但凡有生人或者歹人闯入,机敏的狗子自然会立刻吠叫报信。
比如先前十七郎他们去借马,还没进村子,狗儿便狂吠不止,此起彼伏吵的人耳朵都聋了,跟小魏村这里截然相反。
十七郎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我忽然想起一种传闻,说是狗的眼睛能看到人眼看不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