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烈哑然。
这南驿是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越是向西,越是接近跟鄂极国接壤之地。
此处山势也开始变化,远处的图兴山上树木不算很多,稀稀疏疏,多的却是那成片连绵的铁硬岩石,嶙嶙峋峋,栉比鳞次,有的被雪覆盖,有的裸露在外,上头多有些羚羊、狐兔、雪豹之类的出没。
而南驿不过是几间小屋,是这周围的猎户路过歇脚的地方,也供行路的人躲避风雪,偶尔还有一些生活在鄂极国跟大周边界的涂温族人打此经过。
因为此处地方荒芜广阔,夏日酷热,冬季苦寒,若是稍有不慎,人便折损于此,所以这里的人约定俗成,南驿里总会留些食物、水之类的东西,以方便自己方便他人。
大家在小屋之中略做休息,金环生火,烧水,伺候胥烈喝药。
薛放坐在旁边的石床之上,闭着眼睛微微皱眉。
胥烈看他似乎有些痛色,便看了看金环。
金环便挪到了薛放身旁,替他查看腿上的伤,却见原先敷的药都被流出的血冲淡了,伤口也并未愈合,反而恶化似的。
胥烈在旁看见,说道:“那些人真是巴不得你死啊,用的兵器都带毒,毒性且非同一般。可惜永安侯不在,我们这里也没什么灵丹妙药,就委屈薛督军了。”
金环重新给薛放敷药,将伤口扎了起来。
她本来不是个爱多话的,此刻有些按捺不住,道:“我们少主也是大发慈悲,才留你性命。那个俞监军,害了祖王城多少人,还有大营里的人马……早知道这样,就该先杀了他。”
薛放道:“是啊,我也觉着遗憾,为什么你们没早点杀了他?”
金环一愕。胥烈在旁道:“杀了他,岂不是如你的愿了?”
薛放笑笑。
胥烈眼珠转动,道:“看样子你也知道了,他对永安侯……可是有心的很啊。”
薛放道:“一样绝世的宝贝在跟前,自然人人都会多看几眼,你不也惦记着么。”
胥烈脸色微微尴尬。
金环喝道:“别胡说!”
薛放笑:“别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你主子可还没出声呢。”
胥烈呵了声:“我没必要跟你逞口舌之利,只不过……你怎么知道永安侯不也惦记着俞监军呢。”
薛放嗤之以鼻。
胥烈道:“你真不知道?她睡梦里,可叫过俞监军不少次。”
薛放脸色微变,却又笑笑:“是吗,她叫你了没有。”
胥烈哼了声。
薛放道:“做梦本就如此,有梦见人的,有梦见鬼的,也有梦见狗的,有时候甚至会梦见狐狸,我梦见狗或者狐狸,总不会是因为对他们有心吧?你说呢?”
两人说到这里,便听到外头有说话的声音,胥烈脸色微微紧张,看向外头。
不多时,金环回来道:“是一个过路的猎户,已经把他打发走了。”
“什么猎户?”
“看打扮,是涂温族的。”
胥烈听闻是异族的人,才不问了。
他们歇息了会儿,重新上车。薛放歇息片刻,问道:“晓风到底怎样了,你用什么法子把他拐走的。”
胥烈听他终于又问起这个来,便道:“我可并没有为难他,是他自愿跟我离开的……所有孩子都无法抗拒的,就是他们的母亲。”
薛放眯了眯眼睛:“所以他现在是在……”
“我已经派人把他送往西京了,要是天可怜见,他便能见到自己的亲娘。”
薛放斜靠在车壁上,先前他上车下车,都是被金环众人扶着。
金环心细,因他跟胥烈相处,怕有个什么意外,暗中出其不意地曾用银针刺他手指,看他反应。
当时薛放只淡淡瞥她一眼,手指仅仅弹了弹,除此外毫无动作,可见药性未退。
此刻他垂眸道:“晓风自然有母亲,就是在京内的岳屏娘。”
胥烈冷道:“如果他是我姐姐的海纳,那我姐姐才是他亲生的母亲!”
“哦……”薛放问:“那谁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胥烈知道他的意思,眼神变得有些不善:“你最好别提了。”
薛放咳嗽了几声,低头看自己的腿伤:“为什么不提?你怕什么?”
“是我怕么?”胥烈本来不想说此事,此刻被薛放一再挑引,便不由自主地说道:“倘若那个人真是晓风的父亲,那可是禽兽不如,竟把孩子从他母亲身边生生夺走,还告诉他的母亲孩子死了!何其的残忍冷血。”
薛放拧眉,眼神微冷地看向他:“禽兽不如的、是那些假情假意骗人在先的人……要不是你们处心积虑的蒙蔽我哥哥,以他那性子,岂会跟什么北原人有任何瓜葛!要不是你们自不量力,又岂会生出这许多的事端!你挑起了火,却怪灭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