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垂着眼帘,等她说完后,又沉默片刻:“你确实高估了我。”
杨仪摇头:“俞大人,容我问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俞星臣仰头,吁出一口气,才道:“你心里把我当作是个坏人,怎么不问问他把人逼到什么地步?只因为我说的那句话,他便不依不饶……我也是……一时情急才、说错了话。”
杨仪自然了解薛放那脾气一旦上来,是何等可怕。而俞星臣他颈间的掐痕,也证明他绝非虚言。
但……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觉着俞大人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你怎么能……跟他说什么……”杨仪停下,手捂着唇,把即将泛出的咳嗽压下去。
正如薛放不想重复那句一样,杨仪也没法复述。
此刻,俞星臣望着杨仪隐忍而平静的脸色,心中升起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站到了一个曾经令他深恶痛绝的位置上。
当初在京内,杨甯发现他有了前世的记忆,曾经言语要挟,如果把此事告诉杨仪,杨仪会待他怎样。
但是现在,俞星臣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跟杨甯所站的位置差不多。
假如薛放知道了那些事……
薛放会待杨仪如何?
他明明不该这样卑鄙,但确实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而在这瞬间,俞星臣忽然体会到杨甯当时的心情,那种绝望,犹如穷途末路,近乎癫狂……
“你……怕他知道吗?”不由自主地,俞星臣说出了类似杨甯那会儿的话。
当时杨甯说——“你怕让她知道。”
而在俞星臣说完这句话后,杨仪的眼神瞬间变了,从最初的平静,变得有些锐利。
“你什么意思。”
俞星臣想让自己打住,他不要如杨甯般变得“面目可憎”。
“没什么……”他低下头,否认。
杨仪扶着床边站起来:“所以你……是故意对十七说那句话的。”
俞星臣皱眉,苦笑。其实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到底是故意,还是被薛放逼的发了狠。
杨仪歪头看着俞星臣:“原来我错了。”
俞星臣抬头:“怎么?”
“我以为我不向你如何便罢了,没想到……如今竟是、你在报复我了。”杨仪轻声说。
“我没有。”俞星臣拧眉。
“你没有?”杨仪走近了一步:“你分明知道你的话有多厉害,你是能三言两语覆灭了一座城池十万大军的人,你怎会不知你一句话会如何?”
俞星臣想开口,又止住。
杨仪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究竟想怎么样?”
几乎走到俞星臣身边了,杨仪掩着口,吸气:“俞大人,我现在已经是无父无母,我只有十七……”
俞星臣听到这里,忽然道:“不,你还有……”
他重新看向杨仪,正色道:“你还有我。”
杨仪抬手,似乎想给他一记耳光。
但她实在太过虚弱,手刚刚抬起,又无力垂落。
杨仪头晕目眩,蹙眉道:“别、再说这种话……”
俞星臣想要扶住她。
杨仪挥手:“别碰我。”她向旁边扶住桌子:“你如果想要我死,可以痛快一刀杀了我,别用言语凌迟。”
俞星臣咬了咬唇:“我但凡有半点恶意……”
“不是非得恶意才能杀人!”杨仪咳了两声,气喘吁吁道:“俞星臣,我不恨你了,你该清楚,但我也永远不会再……你明白吗?”
俞星臣缄默。
“那些旧事,就、就尽数埋葬了吧。或做一场梦而已。”杨仪竭尽全力让自己镇定:“若你是为我好,那就别再……别再招惹十七,或者我……俞大人,算我,求你了。”
俞星臣失语。
杨仪主动向他“服软”,却是为了薛十七。
门口处豆子汪汪叫了两声。
有个古怪的大嗓门道:“永安侯在这里吗?永安侯,我给你问安来了。”
杨仪起初不知来者何人,直到小甘道:“请止步!”
小连道:“这不是肥羊使者么。”
对方纠正:“不是‘肥羊’,是‘费扬阿’。”
“原来是‘肥羊啊’。”小连觉着奇怪,怎么会有人起这样的名字:“您来这儿做什么?”
“我多日跟永安侯不见了,这次有事来寻薛督军,自然要拜会永安侯。永安侯呢?听说她病倒了?我随身带了灵药献给她。”
杨仪才想起来,这正是之前鄂极国去大周京内的使臣费扬阿。
“俞大人,”她看着俞星臣:“我说的够清楚了么?”
俞星臣垂眸。
此刻那费扬阿已经走到门口,探头探脑,一眼看到俞星臣也在,道:“原来俞监军在这里,我还想怎么没在前厅看到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