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面不改色:“那就有劳姑娘了。”
金环看也没看银环一眼,带着俞星臣向前走,不一会儿竟出了王衙。
他站在门口打量,见门前极宽绰的一条路,正有一行队伍经过,都是身着毛皮的壮硕汉子。
金环止步:“大人的腿伤没好,不宜再多走了。”
说话间,一辆马车停下,金环扶了俞星臣一把,请他上车。
车厢有点狭窄,只有杨仪那辆车的四分之一大。
金环始终微笑望着俞星臣,看着他正襟危坐,那样俊秀温润的眉眼,问道:“你们大周的男子,都是这么会哄人的?”
俞星臣长睫低垂:“我真不知姑娘的意思。”
金环抿了抿唇:“那也不要紧……”
马车行了大概两刻钟,慢了下来。
金环打开车窗看了眼,自言自语般道:“这里是马奴们的营地……有些许腌臜,若是银环领你来,自然是会带你下去好好地‘逛逛’……不过,我私心还是很不想大人进那种地方。”
她瞥了俞星臣一眼,往后退了退。
俞星臣看出她的意思,便略靠近,向着那窗外看去。
前方所见,并没有任何院墙的遮挡,只是一处树桩隔出的“篱笆”模样,里间也没有任何房屋,而是一个个奇怪的巨大毡包,入耳的是此起彼伏的马嘶声。
但同时响起的,仿佛还有人的惨叫。
有几个身上裹着毛皮的汉子正牵着马儿经过,想必就是金环银环口中的“马奴”。
可另一边,却是一队衣不遮体、甚至打着赤足的人,个个面容枯槁神情木讷,被两个裹毛皮的马奴押着,时不时地骂几声。
其中一个人走的慢了些,直接被抽了一鞭子,但那人却仿佛不觉着疼……虽然他身上很快泛出血色。
俞星臣屏息,瞧见其中两人的脚已经红肿溃烂的差不多,他们好像已经不是人,没了人的七情六欲,而是什么灵魂出窍的“物件”。
他确实想对了。因为这些人在马奴的眼中,确实是“物件”。
马车放慢了速度向前,俞星臣看见被吊起来的几具尸首,有的大概是已经冻僵了,直挺挺地挂着,有的似乎还是新挂上去……
他无法看这些,但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便又瞧见旁边的柱子上,吊着许多奇怪的……他不小心细看了一眼,竟仿佛是一只、人的手,而旁边的好似是……一张、皮?或者脏器。
还有那更多的……
触目惊心,俞星臣已经没法自控心神。
但这还不是最后,当他正想转开头的时候,他瞧见有一口热气腾腾的锅,而一个马奴正将一只手扔进去,旁边一个马奴拿着汤勺,哈哈大笑。
他们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地在煮……
俞星臣捂住口,强行让自己闭上双眼。
他没留意到金环已经靠近过来,扶着他的肩头:“大人,您没事儿吗?”
俞星臣没法回答,因为他胸中翻腾,几乎无法按捺。
金环柔声道:“大人,您所看见的还不是全部……这些马奴,是北原最低贱的蛮部,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恶鬼修罗一样。而那些人,都是捉来的周人,其中大概也有如您一样的官儿呢,若是不肯归降的,就会送到这里,任凭马奴们处置……大人,您不想自己也落到这般不堪惨烈的境地吧?”
她絮絮善诱,一句句话仿佛带钩子的软网,要把俞星臣网罗其中,无处可逃。
神鹿小城,客栈中。
胥烈说杨仪对永安侯“叶公好龙”,所以会点儿医术。
杨仪不管他怎么说:“你说的都对,但是这个人若不及早处置,会失血过多而死。且让我试试。”她的声音温和,而不由分说。
虽然胥烈从进城到现在一直都胸有成竹,但这一点却出乎他意料。
众目睽睽之下,沙狐似乎也有点骑虎难下,毕竟方才已经装出了一副跟“内人”其乐融融的情形,再翻脸有点不便。
于是,杨仪用“三脚猫”的功夫,将那被老虎划开胸腹的人的伤口清理妥当,内敷了止血化瘀的蒲黄粉,外敷了生肌散,又用桑皮线缝了起来。
幸亏这人也是命大,那一爪子并未伤到脏腑,不然便棘手难办了。
忙完了所有,杨仪洗了手走出来。额头已经出了汗。
胥烈半是责怪地温声说道:“你瞧你,不叫你逞强,偏要胡为……如今干也干了,万一这个人出点意外,人家找到你身上,可叫我怎么办呢?”
杨仪没吱声。
李大人眼珠转动:“横竖是好意,就算有个什么,那也是他自己的命,我作证,不会追究到沙掌柜跟夫人身上。”
胥烈笑道:“多谢大人英明。”又吩咐杨仪:“你一路车马劳顿了,带着孩子上去歇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