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望着那边儿,原先只觉着景观极佳,被他提醒,竟又看出了几分森然之意。
她不由走近了一步:“那现在是瞿庄主命人在这里造墓?他是想……”瞿尽忠年纪不小了,如果是趁早下手给自己弄墓穴,那似乎也说得过去,只是看俞星臣的反应,不像是这么简单:“有什么不对?”
俞星臣垂眸道:“你忘了皇上最笃信什么?前年,诚南侯是如何下场?”
诚南侯请术士在封地觅到一块小龙脉的风水宝地,那术士大概是得意忘形,竟放言说葬于此处,后代必定承其气运,造化也必在诚南侯如今之上。
诚南侯应该也是昏了头,竟忘了忌讳,立刻命人开造墓穴。
谁知就算隔着千里,皇帝仍是知道了此事,当即传召诚南侯入京。
愚钝之人未必明白。可聪明者如何不懂。
如今诚南侯已经算是位极人臣,又封了侯爵,后世在这之上,将是如何?公爵?封王?或者……
何况占据的是一条小龙脉。
诚南侯在进京的途中,就暴毙身亡了,据说是得了恶症,就地烧化,竟不知葬于何处了。
谁不知道皇帝因一心修行,最忌讳这些占据龙脉的行径,南北东西各处,朝廷的细作眼线,不知几多。
如今竟在眼皮底下,也出了这种事。
俞星臣越想越是心惊,自言自语:“好生歹毒,这是唯恐俞家不倒。”
杨仪起初并没当回事,毕竟就算是叫做“小龙脉”,难道埋在这里,将来就会出个“真龙”。
但她同时又知道,对皇上而言,能不能出真龙不重要,皇帝是绝不会容许有人干这种上眼药的事的。
又听俞星臣这么说,她微怔:“谁唯恐俞家不倒?”
俞星臣回头:“还记得瞿梓期教的《清明日对酒》么?”他又扫了眼面前那青龙转案的小龙脉:“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我现在怀疑,瞿梓期不仅仅是因为发现沙狐踪迹而被杀害的。”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有些乏力似的往后一退,缓缓地要靠向身后栏杆。
杨仪正惊讶于他的话,猛然瞥见他的动作,忙伸手将他拽住:“别过去!”
俞星臣一惊,却知道她这般提醒必有用意,当即下意识地向前一冲。
杨仪皱眉闷哼了声,竟给俞星臣拥着,撞在了塔楼壁上。
俞星臣似惊魂未定,一时竟没有放开她。
直到灵枢听见动静,从门边探头出来,猛地看见这情形,便又缩回头去。
杨仪定神道:“俞大人!”
俞星臣喉头几动,终于撒开她的手。
他撤后半步,神色略显无措。
回头看看那栏杆:“这、这……是怎么了?”
杨仪也受惊不浅,刚才看着他靠向栏杆,整个人要坠下去似的,她几乎出了一身汗,此刻被冷风吹着,实在禁不住。
便转身:“若是看完了,下去再说吧。”
这里实在有些危险,可瞿梓期竟然无惧,而且时时地登高望远,可见妻儿的死,在他心中已经盖过了所有的畏惧跟不便,可这深情惦念,偏成了他丧命之因。
灵枢忙贴身避让,容她先行。
俞星臣随之进门,缓缓地拾级而下。
下了楼,杨仪才告诉了俞星臣那栏杆松动的事,又道:“我曾想,既然瞿梓期是被沙狐的人所害,那……他们为何还要把栏杆弄松动了?岂不多此一举。或者……原本是想让瞿梓期不小心坠下,可惜没得逞才动手?”
俞星臣眼神闪烁,道:“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松动栏杆的,并非是他们。”
此时灵枢上前,在俞星臣耳畔低语了数句。
俞星臣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待灵枢退了,俞星臣看了眼前方等候的姜斯跟江太监,对杨仪道:“你同小郡主千万不可去往别处,身边也别缺了人,我……”欠了欠身,他快步去了。
杨仪见蔺汀兰不在,便问姜斯:“小公爷呢?”
姜统领道:“方才后院中似乎有些异动,小公爷赶去处置了。”
这会儿紫敏兴冲冲地跑来:“杨姐姐,我们在这里住两天可好?着实好玩儿!”
杨仪本是心头沉重,看她高兴的小脸发光,大家都在如临大敌,只有她在载歌载舞,杨仪不由也笑了。
俞星臣赶到后院的时候,事态已经给蔺汀兰控制住。
瞿丙全受了伤,捂着腰间,血将衣袍染湿。
他咬牙切齿,望着对面一人:“反叛的狗杂/种,想不到你是这样的白眼狼!”
对面之人,肩头带伤,被两名侍卫押着。
蔺汀兰将剑在他肩头衣裳上擦去了血,“铿”地一声送入剑鞘。
那人看着蔺汀兰的动作,冷笑:“‘反叛’这两个字,用不到我头上吧。少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