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的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胡说,你是不是诚心气我?”她气急之下,即刻咳嗽起来。
吃饭的时候最怕动怒了,何况杨仪是天生的弱症,方才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那点东西也在心里蠕动。
薛放见势不妙,赶紧挪到她身旁:“好好,你别生气,我听你的,我啐……”他转头向着地上呸了两口:“我说错话了,刚才那句不作数,行了吧?只要你长命百岁,我也长命百岁,好不好?”
杨仪忍着咳,手抵着胸口,一时之间头上的血筋都在抽疼。
此时小甘跟瑶儿见势不妙也赶紧跑了进来:“怎么了?姑娘是怎么了?”
小甘道:“十七爷说什么了?把姑娘气的这样?”
薛放讪讪道:“没什么,就是一句话。”
小甘虽然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但担心杨仪,便不由道:“怎么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姑娘忌讳什么呢?十七爷不是最知姑娘心意的么?”
她的声音里透出几分责备。
瑶儿打量着薛放跟杨仪,悄悄地拉拉小甘。
薛放无言。
杨仪闭上双眼慢慢吸气:“罢了,也差不多了……洗了澡歇一歇,明儿还有大把的事。”
薛放握住她的手:“你别生我的气。”
杨仪垂眸:“没有,你要不吃了,就也早点睡。”
瑶儿在旁端量,本是要默默离开。
见杨仪心里仿佛过不去,她便故意小心地问道:“姑娘,这菜还有不少……是不是做的不可口?”
杨仪微怔:“不是,你这样用心,自然是极好的。”
瑶儿笑道:“既然好,怎么不多用些呢?”
“已经吃了不少。”
“这哪里算得上不少,”瑶儿顿了顿:“说起来,上次那位廖军爷在这里住了一宿,厨房的米缸都空了……那才是真正吃的多呢。”
杨仪听她提起廖小猷,不由一笑。
瑶儿又问道:“姑娘……廖军爷他的伤可好些了?”
“还没呢。”
小甘摸到了瑶儿的用意:“别说了,廖大哥什么都好,那么大个子,不怕刀,反而怕针,姑娘想给他缝针,他死活不肯。”
瑶儿眨了眨眼,笑道:“这样……廖军爷起初看着好生吓人的模样,谁知性子憨憨的,倒有些孩子气,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孩子不肯吃药,就拿药假装糖给他吃,他心实,就以为是糖,还真的吃了,忒也好骗。”
杨仪起初只应付她们两句,听到这里,心中一动。
瑶儿见她的脸色已经平静,才道:“姑娘,我看十七爷还没有吃饱呢……饭等会儿再撤不迟,我们先去备水。”跟小甘两个退了出去。
屋内,杨仪若有所思,薛放不敢出声。
还是杨仪自己反应过来:“饭菜要冷了,怎么不吃了?”
薛放道:“你生气,我怎么吃得下。”
“谁生气了?”杨仪的那点儿急火跟伤怒,早消散了:“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再不许说这种话。”
“不说了。”薛放探手握住她的手,眼睛盯着她:“我不说了,但你也要知道我的心意……我只愿你好。别总是顾着别人。”
杨仪反握住他的手:“我知道。”
之前她只觉着自己命如草芥,活一天是一天。
但是有了他,便起了长相厮守,长长久久的念头。
薛放的心意,正是她的心意。只是万万不肯他说那些自伤似的话,若她的康健是用他的寿所换,她岂能容忍。
吃过饭,时候已经不早,杨仪沐浴过后,回房歇息。
她本来已经累极了,可是闭上眼睛,总是会出现许多奇怪的场景,时而是巡检司,时而是国子监,时而是两只狗子,时而是俞星臣。
脑子像是不属于自己的,自行转了起来,无法安生。
翻来覆去了无数次,杨仪终于意识到是缺了什么。
这会儿已经快寅时了,杨仪看着青黑色的窗棂纸,起身下地,悄悄地开了房门。
薛放就安置在对面的套间里,杨仪轻轻地推开门,却见床帐挽着。
十七郎竟是未睡,靠坐在了床边。
许是听见动静,猛地坐直。
杨仪觉着意外,又不意外,懵懵懂懂走到身旁,摁住他:“我困了,只是睡不着。”
薛放会意:“上来。”
杨仪立刻脱了靴子,翻身上榻。
薛放搂住她,迫不及待地说道:“我本来想过去,又觉着才惹了你生气,就不敢……早知道……”
杨仪靠在他身上,手底下的肌肤透着勃勃的暖意,这样踏实。
她忍不住轻轻抚了几把,心满意足。
困倦之意像是被拦在堤坝后的洪水,席卷而来。
杨仪喃喃:“十七……”
薛放“嗯”了声,她主动过来,他心里的狂喜也如洪水滔天,只是不知怎么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