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女子何人(24)
“那是从前了。”林宜礼说:“现在我都唤她作泫妹妹,不过她倒不太叫我哥哥,那丫头古怪,我不与她计较。”
那边也有在寻的林家小厮,冲这林宜礼喊:“礼哥儿,将军寻你了。”
段钦尧问:“你在看什么?”
“你又在看什么?”
“我在看不安生的谏议大夫家庶女费尽心机的窥探迷雾包裹的灭顶之灾。”
佟巧思从若有所思的从他们眼前路过,她以为自己避开了王府护院走了一条小路,不知自己踩的土壤黑深,也不知院墙之高。以为自己摸到了秘密一角,不知秘密全身也在注视着她。
等人走远了段钦尧问:“你呢?”
“我在看林宜礼有小厮看顾,暗灯瞎火之下也谨于礼教,佟二姑娘甩开了自家丫鬟,就以为自己运作了礼教。”
段钦尧感到汗毛直立,问她:“那你呢?不也是孤身一人与我…”
“段小公子,这是我家。”泫凰微笑。
人是如何区别不同的,段钦尧试图从泫凰身上找寻差异,是锦衣华袍,是挺直的脊背。都不是,历月宗姬不是这样。
段钦尧说:“原以为你招架不住她,原来不是这样。”
“浔王府与虎谋皮还占大头,她折腾所求的总不能是分皮吧。”泫凰目光投向佟巧思消失的地方:“她出挑是真,脱俗是假,我一时被她惊住是真,制服不住是假。”
她与侍女姐姐妹妹相称,此时少见的显露出不自知的傲慢:“宫墙一丈,中乾宫大殿门槛至龙椅也不过几十丈,但有些东西无法丈量。”
段钦尧从青州山庄来,那里鱼龙混杂卧虎藏龙,读书人交锋不见刀戟,剑客冲突不费一言。
泫凰说宫墙八千丈,中乾宫大殿门槛至龙椅十万里,是泛泛众人至皇权的距离。
“鹿不能死在我手上。”泫凰说。
段钦尧刚回京时冬去春来,雪水融化的场景像洁白陷入泥泞,荣王府的甬路上凌淞说个不停。
凌淞捡到了佟巧岫的宫绦结,理所当然以为那是泫凰在雪里跑跳时掉的。
佟巧岫红着脸慌忙用大氅拢住自己,泫凰腰间宫绦完好,不知从何时起总要用女子清白的苛刻来彰显礼教,宫绦就与私禁挂钩。
泫凰接过本就不是自己的宫绦结,淡淡的说:“是我的。”
段钦尧知道宫绦结不是她的。
比起初见,他们明明经历过更惊心动魄的场景,气喘吁吁闯到他眼里颤抖的双眼,地狱的破口走出来的摇摇晃晃的醉鬼傀儡皇帝,深冬雪夜冻僵的骨肉和激烈的哪吒三太子。
惊慌失措的眼眸,抵在门合的脊背,居高临下的神态…
但光是提起泫凰,脑海里联想到声音还是那句淡淡的:是我的。
泫凰问他:“你为锦国公之事而来?”
“是,殿下并不见我。”
泫凰以为他要求自己,先说:“我也没有办法。”
“我不会要你为了掺和忠奸冤断之事。”段钦尧半点不着急,还笑的出来:“是我母亲惦念父亲,才一定要我走这一趟。”
“你不惦念你父亲?”泫凰问。
“惦念,但总归不如惦念母亲那般惦念。”
泫凰眼神里有赞同,“我也是,我念着我娘总比念着父亲多一些。”
“那殿下听到怕是要心寒了。”
泫凰也笑,只是动动嘴角,她大多数时候笑起来都不太真心。“我父亲疼我原就比我娘疼我少,即便他问到我面前,我也这般说,他心里但凡有数就别同我计较。”
段钦尧笑出来,远比他笑的真,况且他本就沉稳厚重,“那也希望我父亲如殿下一般有数。”
泫凰看着他,不相信他父亲又被召进宫里,当儿子什么都做不了还笑得出来。
段钦尧看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我知道我父亲是清白的,也知殿下不会给我父亲莫须有的罪名,查清是早晚的事,故而不急。”
“我送你出府。”
不敢再说下去,泫凰总在这些事上有莫名的负罪感,父亲浔王摄政,就好像全天下都笼罩在浔王府的阴影下,见不到光的地方,她总觉得是自己的错。
过门堂的时候泫凰停下,阴影里突然窜出来好些个高手,她什么都没看清自己就腾了空。
浔王府远处的暗卫听到动静赶过来已经来不及,头领心惊肉跳的想着责任在哪个冤大头身上,借着刚掌的灯一看两旁大树枯枝下的雪地,人都在那里了,动都不动。
高手有备而来,知道捉不住段钦尧干脆捉走了泫凰,段钦尧自然要跟着后边追。好几次差点追到,拎着泫凰的高手惊的叹息。
在山里窜来窜去,最后到了个山洞,里头有几床脏兮兮的棉被,底下垫的干草。几个酒坛开了封的都已经倒着,还有些干粮和熟肉,看着待遇不错,毕竟抓的是国公府嫡长公子和摄政王的嫡长女。差不多都是抱着最后一顿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