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眠(23)
报社的其他人依旧如常,点卯、聊聊八卦,再提包下班。
有时聚精会神听一听,还能得知不少轶事。
比如今天,就听到一件被压下来不给刊登的大新闻。
“哎,听说了吗?那群鬼子的物资在码头被炸了。”
“哦哟,真的假的哦?”
“什么时候的事情哦?”
“就前两天,没看到刚刚主编的脸上哟,这可不给讲出去的哦。”
“难怪的嘞,前天晚上听到码头那边好大的声响,都好晚咯,还被吵醒,真是的!”
林疏桐竖着耳朵,对“前天”这个时间点异常敏感。
是自己去找张曼莎那天。
但和张曼莎能有什么关系?
林疏桐和张曼莎相处两个月,敢下定论,她还是个蛮单纯的女孩。
那张曼莎这几天去哪了?
找张曼莎那天...
遇到了蒋屿澈。
“秦郎啊,我知你心,惟天下家国。”
“何忧家国恨,徒无功。”
一桩桩、一件件都极有引导性。
大雾将散,前路浮现。
林疏桐思路极其缜密,请了下午的假,在门口拦了辆黄包车,目的地是荣发银行总部。
从华界的一头到另一头,黄包车颠簸,林疏桐却一点疲惫感都没有。
付了钱,也没看具体给了多少铜板,只一个劲往那车夫手里一塞,车夫的嘴咧得极大。
荣发银行极大,是沪上为数不多的租下了整栋带电梯小楼的公司。
但也只有一部电梯,银行最近人多,来来往往的,林疏桐跑过去的时候,栅栏刚拉上。
林疏桐丝毫没犹豫,转过身就往楼梯上跑,平时出门都是车接车送的人,一口气跑到五楼停都不带停一下。
上次来做过采访的,林疏桐认识蒋屿澈的办公室,有秘书出来拦她,林疏桐一把推开,直奔蒋屿澈的办公室。
蒋屿澈正和沪上几个知名企业家谈借贷的事,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纷纷被这声响吓到,随即转头看向林疏桐。
好歹是永安百货的大小姐,几位都认识,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朝林疏桐颔首。
林疏桐一时间怔在原地,也忘记了劳什子礼貌,只呆呆地看向蒋屿澈。
蒋屿澈大致猜到她的来意,起身对几位道了句“抱歉”。
大家也都识趣,更何况还有求于蒋屿澈,自然也不强留。
玩笑倒是难免,但因着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林疏桐也没来得及害羞。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
和上次不同,有着正经的由头,两人分坐办公桌两边。
林疏桐走到办公桌这边,一时间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坐啊。”蒋屿澈倒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甚至从一旁取来咖啡壶,透明的壶身,深棕色液体在其中荡漾。
“要不要加糖?”
林疏桐坐了下来,没理这个问题,急切说,“前天晚上,码头丢了批货。”
蒋屿澈办公室的玻璃杯质感很好,液体泠泠敲击杯壁,像一曲只有两人可以欣赏的交响乐。
末了,蒋屿澈才淡淡纠正,“没丢,只是被炸了。”
林疏桐抓住什么破绽似的,掀眸,肯定道,“是你做的。”
蒋屿澈没否认,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林疏桐静静看着他,其实是找不出话来说。
反倒无形中给人一种“你最好老实交代”的压迫感。
蒋屿澈也照做,“我那天不是说了,我也不怕。”
“你是什么人?”
蒋屿澈笑,避重就轻,“什么什么人,荣发银行行长,你哥哥的好朋友。”
又说,“那你呢?”
林疏桐几乎是脱口而出,“中国人,中国记者。”
蒋屿澈也说,“我也是,中国人。”
两人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光。
咖啡的香气在屋内氤氲。
林疏桐也觉得好像有什么在心里暗暗生根,但要发出什么芽?
她也说不清楚。
“我喜欢你。”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我也是。”
两人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底色。
绚烂的,春天般的,温暖的,柔色。
蒋屿澈站起身,走到林疏桐面前。
林疏桐感觉接下来要发生些什么,抓着桌沿站起来。
一切都像电影里放的那样。
男人缓缓俯身,贴近林疏桐,碰了碰她的双唇。
极致温柔礼貌的一个吻,但已经远超出了林疏桐对于男女亲密关系的认知。
害臊的紧张的,却又是兴奋的、主动的。
什么“礼义廉耻”在此刻都不重要,林疏桐动情搂住蒋屿澈的脖子,将自己往前送。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不过是蜻蜓点水。
她全身心投入,也动情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