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嵩转眼望去，神情松动，便回想昨夜那事，他又是将她惹哭了的。

“明日，”赵嵩忽然道，顿了半刻，还是接着说，“明日若有工夫，便去趟沈府…带些糖果。”

她既是病了，他去哄哄也好。

像往常一样，许多次，只消他稍微哄一哄，她就会扬起一张脸来对他甜笑。

第16章

这天叶芙兰差人将一箩筐的新鲜荔枝送到了沈欢歆院儿里。

旁人洗净了拨开给她吃。

房间里，朝向东面放着一架紫檀木八扇大围屏，隔成一个小书斋。

天气渐渐热了，临窗的美人榻上铺着层玉簟，沈欢歆脱了鞋，脚上只裹了足衣，盘腿坐在上面。

榻前有一张雕漆几，上面放着个牡丹折枝高脚果盘，荔枝被剥了皮，果肉洁白鲜嫩，就盛放在里面。

小丫头捧着个朱漆脸盆立在跟前，沈欢歆净了手，又被服侍着拿巾帕拭干，接着便伸手从果盘中捏出来个荔枝吃着。

此前有人在背后说她是胸无点墨的草包，被沈欢歆听见了，回来就在房间里隔开一个小书斋，却是充门面用的，没放几本正经书，多是一些浅显易懂的游志杂记，肤浅的传奇话本。

她盘腿坐着有些累了，便将一条腿放下来，耷拉在榻沿有一下没一下晃悠着。

满头青丝披在脑后，覆在后脊上，绛色纱衫轻罩在身上，衬得她玉肌瓷肤，桃腮粉颊。

沈欢歆清清爽爽地坐着，手里拿着本前人撰写的小食单，低头翻看着，浓密的发丝从侧面翻下来，盖在肩头，胸前。

翻页的指尖一顿，她抬起脸往外喊，喊银霜过来。

“银霜，银霜，我今儿晌午想吃这个，你手巧，帮我做呀。”

沈欢歆指着小食单上她没见过的珍馐小菜，有些馋嘴了，仰着头让银霜给她做，眼神晶亮。

银霜抿唇笑了笑，接过她那小食单看了两眼，诶了声，“能做，姑娘稍等等，奴婢这就给您去准备。”

春夏交接之际，草叶青翠挺拔，满目盎然。

一阵风过，帘栊被吹得露出一条缝，清凉的细雨丝飘进来，沈欢歆趿拉上鞋子，来到窗边半卷起绣帘，探出一颗头往外望，顷刻间眼笑眉舒，“你们快来瞧一瞧，外头下雨了。”

钱妈妈走过去将那帘栊放下来，劝道：“姑娘风寒刚过，当心别再着凉了。”

沈欢歆道：“我已经大好了，妈妈，我什么时候能出去玩儿？”她将一双手探入钱妈妈的手掌心，眼巴巴道：“你摸一摸，我的手不凉，我现下还觉着有些热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多出了那“恶鬼”的缘故，风寒好得快，她那手脚竟也不发凉了。

钱妈妈缓缓摇着头，“不成，姑娘听话，只这些日子将你看得紧些，外面出了个恶贼，不太平！再者姑娘额上的伤口还没好呢。”她转了个身，从墙角的箱笼里拿出来几本经史子集，抖落上面的灰，“来，姑娘多看看书，世子早些天送来的好书，姑娘好歹翻一翻。”

沈欢歆扭过身去，不接，“我翻过，看得我想睡觉。”

她觉着沈章是在搪塞她。

这些艰深晦涩的书她读也读不进去，看也看不懂，更别说帮她摆脱草包这个名声了。

她又坐到书案前的雕花靠背玫瑰椅上，拿了本常看的杂记翻看，不一会儿就失了兴致。

沈欢歆托着腮，百无聊赖。

她还想去轩楼听讲书的，那说书人讲到哪里了？

好久不去，她都要忘了呀。

外面能有什么恶贼？难不成比她身体里那可恨的恶鬼还恶？

沈欢歆眨了眨眼，在脑海中唤那谢准：“兀那恶鬼！你在不在？”

“干什么？”谢准心情很好，语气闲适。

概因用这小炮灰的眼睛看到的每一处风景，皆新奇又有趣。

“你，你会说书不会？”

谢准道：“我不会。”

沈欢歆哼了声，“想来也是，你这般恶鬼想必根本就没什么本事，亏你整日里还将自己说的那么厉害，原来竟都是吹牛吹出来的，连说书都不会。”

片刻，沈欢歆瞧他不作声，杏眸一亮，觉着自己猜对了。

很多人说她笨，可她原来还是很机灵的，这不就轻易识破这恶鬼的谎言了么？

沈欢歆便威胁他道：“那你那天晚上看的是什么话本子？我也想看一看。你给我看，我就不把你说大话，却被我识破的丢脸事说出去。”

她得意洋洋等谢准妥协，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却听他闲闲的说：“随你。”

语气漫不经意得很。

沈欢歆恼了，小声嘀咕着说他坏话，“真是想不到你这恶鬼这般小气，日后喊你小气鬼好了。不看就不看，那话本子有什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