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明没有拆穿他喝酒一事，宁韫良也没有主动再提。

后面有些时日，宁韫良能察觉出来花明对他有些疏远，查账这些事，花明自小就学，并不用跟着他继续熬，可原先除了这事，其他时候，花明会刻意陪在他身侧，一是多年习惯使然，二是花明之前考虑到小六对花家不算熟悉，有他陪着大约能好些。如今花明开始躲着他了，这让宁韫良起了嘀咕。

起初喝醉几次之后，宁韫良慢慢就消停了，一来宁韫良敬重祖父舅父，二来，宁韫良想了很久，决意和自己较较劲，将那事忘了。

相思这事，堵是堵不住的，物极必反，越堵越容易出事。

离过年还有不到十日了，宁韫良连熬了几天通宵，终于把那些讨人厌的账簿看完了，年后还要各大商号走上一遭，帐实相对，宁韫良闻言只觉得脑袋都大了，于是他坚定地和伺候他的小丫头说：“年前一句帐的事也别提，我就当没这事，美美地过了这个年再说罢。”

说着便兴高采烈地找花明去了。冬日院里没什么花草，只有花明院里有两棵梅花树开的极好，宁韫良嘎吱嘎吱地踩在雪里，对着跟着他的小厮说：“憋太久了，何时下的雪都不知道。”

那小厮笑着道：“小少爷，这哪是一天下的，这是三场大雪堆起来的。”

宁韫良道：“那花明哥哥实在没义气，一连下了三场大雪，都没给我做个雪酿丸子吃。”

二人一路笑着，沿着走廊就往那院去，尚未到花明的小院，就见花明的贴身小厮清川踩着小步子迎了过来，先是堆着笑脸说：“给小少爷请安。”

宁韫良笑道：“安安，都安，我找花明哥哥，问问他安不安。”

说着便要往里闯，谁知清川却客气地将人拦下了，宁韫良有些不悦，就听清川在他耳边说：“表小姐随舅夫人来送年礼，说是想见见大少爷院里的梅花了，就一路过来了，此刻正和大少爷在院里赏花呢，日落前便要走了，所以这……”

宁韫良惊异道：“是龙家姊姊？”

清川笑意盈盈地点点头，直笑的嘴都咧到后耳根了。

宁韫良这下了然了，坏笑着道：“那是不便打扰了。”

花明与龙青萝的事情，宁韫良是听自己院里的婢女小厮说的，起初宁韫良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后来老是听说表小姐过来，且表小姐一过来，全家上下都会默认花明什么事都要放下去陪着。

花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细细打听下才知道，这表小姐果然是花明的心上人。

无非就是个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的故事，龙青萝是花明母家舅舅家的嫡女儿，不仅美貌，且知性大气，贤良温柔，又与花明自小认识，互相爱慕，花明进宫那年十六，如今已然二十好几，一直不肯议亲，也是因为这位表小姐。

此事宁韫良曾亲问过花明，如何还不提亲。

花明道：“两家商议不成。”

宁韫良细问下去，才知龙家舅母自龙青萝小时，就一心想让自己的女儿嫁到官宦之家去，花家行商，商人里子富足，对外地位却低，哪怕花家有位皇后在朝罩着，遇到六品官员以上，花家该跪还是要跪。

龙家本就是官宦人家，龙氏几位走科举路的哥哥如今都很有出息，龙家这个女儿貌美，龙母便不肯让女儿屈就。

“况且舅母觉得做花家的媳妇跟女儿是极其不幸的，我祖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祖母当年为了生出皇后娘娘和小姑姑中年殒命，死时只剩一把枯骨。我母亲成婚多年，只生了我一个孩子便再也不能有孕，几年肚子没动静，就吓的魂不守舍，成天往娘家跑求生女儿秘方，后来好不容易熬到我长成了才稍稍松了口气。况且我是嫡长孙，花家男丁稀薄，两位叔叔的儿子都不怎么成器，故以年少时祖父和父亲对我都是寄予厚望的，若是有朝一日我真成了家主，那么阿萝嫁过来，多半是要重蹈祖母的覆辙，或是为了生女儿熬尽心力，或是总要做好将女儿送到宫里的准备。舅母不愿阿萝受苦，所以迟迟不愿点头。”

宁韫良闻言也觉得无奈，沉默了半晌，只对花明道：“或许有朝一日，花家可以不嫁女儿了。”

花明苦笑一声，道：“宁家大约不会放手的。”

兄弟二人对立黄昏许久，将一轮落日送到丰沮玉门，花明也没有从那里看到佳人的影子。

且话回今日，宁韫良本要走了，忽然心里起了什么坏念头，随手从袖子里摸了几颗金豆子出来，塞到清川手里，小声道：“我悄悄过去瞧瞧龙家姊姊的模样，绝不出声。”

清川本意要拦，但瞧着是宁韫良也不好太不通情理，只得将金豆子收了，笑着对宁韫良说：“小少爷万望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