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记闻录(34)
那女子名叫海棠,原是东宫的歌姬,后来被派到内院做些服侍的活,臣拷问里她许久,才终于从她嘴里套出了些话来。”
乌淤沈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他有些害怕的看了宁韫城一眼,在做最后的心理建设。宁韫城见他怕成这样,一颗心也跟着重重的坠了下去。
乌淤沈没有再浪费时间,他低哑了声音,言简意赅道:“太子针对六殿下,并非因为六殿下和他星宿犯冲,是因为六殿下并非皇室血脉。”
宁韫城感到了自己几乎未曾体会过的恐惧,那种感觉鲜少有笔墨可以形容,宁韫城生下来因了种种原因,变得性子生硬心若顽石,这种品性让他周身都带了一层铠甲,所以他可以不被众人眼光所动,不为流言所噬,红尘之中总有风吹来,众人觉得冷,唯他无虞,然而今日乌淤沈这一句话,竟有让他铠甲轰然倒塌的功效,不仅如此,甚至还带走了他一层皮,袒露出血肉,风总是不停的,只是不同的是,如今众人觉得冷,他却觉得疼。
“海棠说,此事大约皇上也是知道的。”乌淤沈继续说道,“她与太子殿下日前宠幸的一位歌姬交好,听那歌姬说这许多年来殿下一直梦魇,夜里盗汗,常常梦里大哭不止。尤其从两年前皇后娘娘曾带人抄府那一次后更是整夜惊骇,如同惊弓之鸟,她便是从太子殿下的梦呓里大约拼凑出了此事的始末。那歌姬多年前因为被皇后娘娘抓到有不敬之举赐死了,此女见自己好友身死,又知道些秘密,见太子殿下失势,便一直害怕此事会牵连到她头上,索性带着情郎跑了。
“盛乐五年冬天,皇后娘娘曾随皇上出巡,娘娘在与皇上出游时与皇上失散,皇上找到娘娘时,娘娘她已经——她已经落入了贼人之手,失了清白。当日太子就在现场,他曾求皇上立时处死娘娘,皇上大怒,重责了太子,并警告他此事永不可再提。事后皇上安抚住了娘娘,斩杀了在场所有的侍卫。太子虽然不满,然而一则皇后娘娘对他到底有抚育之恩,他也不能太狼心狗肺,二则皇上处死侍卫的雷霆手段也多少镇住了他,他们都以为此事结束了。谁知娘娘回宫后,就怀上了身孕……”
后面的事情他们就都知道了,乌淤沈担忧的看着宁韫城,他深恐宁韫城会失去了分寸,此事如此残忍,又是事关宁韫城一直惦记地那两人。
宁韫城此刻反而十分镇静,巨大的痛击过后,他以极快的时间逼着自己保持住了理智。
“殿下,臣不懂,为何皇上明明知道六殿下非他血脉却还有立六殿下为储的意思?太子殿下身怀如此秘密,必定是痛苦极了,歌姬说他这些年来喝了许多安神药,喝的自己都有些神智不清了,那日宫宴上太子殿下如此行径,定是以为娘娘狐媚惑主,要窃取宁家的天下。”
乌淤沈说到此处,中心不仅有些怜惜和敬佩起太子殿下来,正发愣着,就瞧见宁韫城正盯着他,乌淤沈吓了一跳,连忙收起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了。
“母后没有那个意思。”宁韫城替花淳辩解道。
“花明在小六五岁便进宫了,这些年安分守己,小六的课业也是教的不轻不重,可见花家一直有退缩之意。”他终于明白小六八岁那年,他们二人在床帐后面偷听到的花淳所言“一过了十四便将小六送到花家”是何意,这些年,花淳用尽心力地避嫌,多次保住太子,收养皇子,都是她在向臣民交代,你看,你们宁家的江山,我从未有过沾染的意思。可是是谁把事情推到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是宁世元。愈是宠爱,愈是将这母子二人放在风口浪尖上,愈是偏私,待到事情揭开了,花淳母子的罪名就愈大。
宁韫城如今更加担心的一个问题便是,他能想办法查出这个秘密,其他人自然也能。
“你放才说那歌姬是与情郎私奔的,那情郎有没有说什么?”
乌淤沈道:“殿下赎罪,臣没有找到那女子的情郎。”
左相府,子时。
夜已经很深了,相爷年纪大,自前年生了一场大病,精神便大不如从前,夜里睡的也轻,常因一点声响便不能安枕。所以相府上下个个谨记教训,主院熄灯后,连府里的猫儿狗儿也不能再弄出动静。
所以丫鬟夜半前来通传,说是正厅有客求见时,相爷夫人便猜到必定是个比天还大的事情。
相爷和来客在书房说了好一会话,不多会,便有小丫鬟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蹲身万福后说道:“夫人,您快去瞧瞧吧,相爷发了好大的火,直在书房里摔茶杯呢,奴婢方才听外管家说,此次来的人都是壮汉,身上都配着长刀,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