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记闻录(231)
花流笑道:“渝嫔性子温柔,待谦儿又如亲生儿子一般,如今关心也跟着她,儿子与侄儿都承欢膝下,是再好不过的,她如今好的很,人也见丰满了许多。”
花知萱道:“那还好些。”
花流道:“说起来,陆叔他们几人怎样了?”
花知萱这才严肃起来:“都不算好,裴度亦受了些伤,我本劝他好好养伤来的,谁知他一回京都就不见人了。罢了,先不说他,陆叔要见你。”
花流道:“好。”
门推了开来,陆一生正襟危坐在桌子前,人愈发地苍老了。见花流来了,连忙起身道:“花流,好久不见。”
花流走过去,给陆一声倒了一杯茶又扶他坐下道:“陆叔刚刚回来,身上的伤还未好,为何不好好休息,这般着急见我?”
陆一生抓着花流的肩膀道:“花流,是陆叔没用,在富河一年了,只扳倒了一个乔老二,如今书治依旧在富河兴风作浪我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前些日子,我听说她还找人把盐池污染了?”
花流道:“陆叔,这些事情已经解决了,书治大长公主盘踞富河多年,你一时间不能动她也在意料之中,倒不用太过自责——”
陆一生道:“我知道乔家囤盐的仓库在哪,她既做了这样逆天的事,我们也该让她付出代价。”
花流道:“陆叔,不如咱们——”
话未说完,忽见陆一生眼神骤变,一只手死死钳住花流的胳膊,接着从桌下取出一把短刀,朝着花流的胸口猛地刺了下去。
花流只觉得胸腔一麻,紧接着痛意让他无法动弹,陆一生拔出刀来就要捅第二刀,花流强忍着痛意一脚踢了过去,陆一生到底年老力弱,方才一刀已经用尽了他的全力,如今花流一脚踢来,直接踢出了一口血来。
“为、为什么?”花流捂着胸口道。
陆一生倒在地方仰天大笑,他用怨恨地目光看着花流,道:“我原来真的想与你一起搞垮乔家,可是任凭我怎么努力都斗不过书治,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些年不是上天对我不公,我就算没被乔思恩放火烧死,我也斗不过书治,我的下场也会跟乔思恩一摸一样。”
花流已经要站不住了,他强撑着靠在桌子上,艰难道:“可你为何要害我?”
陆一生道:“因为书治告诉我,逼宫之后被你们杀死的椒回是我女儿,花流,你杀了我女儿——”
怪不得,怪不得乔家能顺利派奸细潜到盐池,陆业前脚刚到富河,盐池后脚就出事了,怪不得书治做事狠辣,陆一生在富河待了一年还能全身而退,原来是因为这个——
花流挣扎着逃出门去,只走了几步,脚下就沉重地像是灌了铅。
他扶着墙倒了下来,楼梯那里传来药碗打翻的声音,是花知萱带着风歌上来了,隔壁的门也开了,陆业一脸惊愕地冲了过来。
花流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他拉着花知萱的胳膊,嘴上不断的说着什么,花知萱听不清,趴在他面前,好一会儿,花知萱抬起头来,双唇哆嗦着,她害怕极了,当了这么多年医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慌张过。
陆业道:“他说什么?”
花知萱的眼泪簌簌而下,她颤抖着说道:“他说‘让宁韫城别杀人’……”
花流终于歪了过去,逼仄的二楼空间,女子的哭喊声尖叫声,打斗声,脚步声不绝与耳。
花流叹了一口气,他今年才二十三岁,已经死了两次了,这一次没有假死药,他还能再醒来吗?
他被众人抬着背着,他的眼皮十分沉重,逐渐听不到花知萱喊他的声音,面前的光越来越模糊,他在闭眼前似乎看到了一条漫长的走廊,那里白光大作,他看不清,却又什么都看清了。
是小时候的他,被花淳牵着去大殿找宁世元,宁世元正在朱批,毛笔上掉了一根毛,他捏起手指将它撕了下来,近侍禀报皇后带着六皇子来了,宁世元抬起头看,欢喜地对他们说:“阿淳,快坐!”
是六七岁的他,跟着花明读书,花明那时候只有十五六岁,笑起来还有些青涩,他故意学花明摇头晃脑地背书,花明将书卷起来,在他头上轻轻一拍。
是八岁生辰时躲在池塘前的亭子里和宁韫城吃葡萄的他,寒鸟夜飞惊水,他欢喜叫宁韫城去看,宁韫城笑着看他,又怕他掉下去,在背后用手轻轻抓住他的衣服。
是十岁那年在宫门等着和宁韫城再见一面的他,宫门外夜色压人,花明陪着笑又往守卫的侍卫手里塞了一碇金子,那条黑漆漆的长街像是一道漆黑的墙,他所等的人终究没有打破那堵墙朝他跑来。
是十三四岁那年喝醉掉进湖里被花明背回去的他,花明那时候的脊背已经足够宽阔温暖,他蜷在上面,叫着宁韫城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