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军给他们带路,他拿着镰刀,勾掉斜出来的枝桠藤蔓,轻轻道,“看风水的先生说那块地好,连他的出殡路线都规划好了,他不嫌晦气,称人家说得好,死前还唠叨这事...”
说到最后,嗓子沙得发不出声来。
默然半晌,呜咽道,“可惜天灾,没办法给他老人家办丧礼。”
他爸最看重的身后事,到底还是敷衍的。
顾建国哭得鼻涕止不住,“四叔不会怪咱的,等下辈子,我们还做一家人,给他老人家办个风光的丧礼,全镇的人都请来,坐它个几百桌。”
顾建军正哭着,听到这话,噎了下。
股大姑拍他肩膀,“你就不能盼四叔好啊。”
顾建国回过神,“四叔想办啥我们就办。”
顾明月走在最后,手电筒照着黢黑的草叶。
草叶颜色青黑,但没有看到任何虫子,她问前面的婶娘,“婶娘,山里发生鼠灾了吗?”
“没,蚂蝗灾,你建军叔送的蚂蝗你们收到了吗?”
“嗯。”顾明月说,“政府组织人去山里捡蚂蝗,处理后磨成粉放超市卖,价格高得很,幸好建军叔给咱们送了...”
“村里没什么值钱的,你建军叔总说,要不是你们送的东西,咱们不知道会饿几天肚子...”
暴雨持续了好几天,村里的房屋全被冲垮了,自家反应快,损失算小的,但公公还是病倒了,全靠顾明月送的药续着命。
他们围着斜坡转过去,光照之处,满是野草。
顾建国愣了,“这么咱们村吗?”
“是啊,冰雪融化,水面下降,到处是野草树根,便是我都分不清家的位置了。”
村子在山脚,地势下沉,顾建军边走边提醒大家注意脚下。
等顾明月回过神,已经站在新生的树木旁。
面前是打整出来的菜地,她举起手电筒一照,脸色大变。
荆棘密布的小山包,荒草掩映的河流,漆黑的大山。
这儿不就是顾建国开荒的地方吗?
“爸...”她张了张嘴,嗓子干哑。
婶娘回眸看她,“呀,衣服破了?”
夜里温度低,她穿的黑色羽绒服,这会儿破了口气,白色的羽绒乱飞。
她抬起手,替顾明月捂住口子。
顾建国也走了过来,见闺女脸上血色全无,“是不是绊着了?”
顾明月摇摇头,鼻尖通红。
梦里,他在这儿活了多少年?
丝瓜能吃了,顾建军拧了几个丝瓜给顾大姑,顾大姑说,“我们摘了水果,不缺吃的,你们留着自己吃。”
菜地有一大片,里面的草除得干净,她们来之前这儿约莫还有人,地里杵着背篓的。
顾建军说,“我们守着田地,想吃随时都有,你们这一路不知会遇到什么事,拿着吧。”
菜地外面是农田,田里的秧苗已经很高了。
顾建国见闺女情绪不对,“怎么了?”
“没...没事。”顾明月喉咙堵得厉害,想说什么,自己心里都不知道,“爸,你要和我走啊。”
不能留下,留下会死的。
梦里就剩顾建国,顾建军他们应该都死了。
她抓着顾建国,顾建国轻轻拍她的手背,“我还指望你养老,不和你走难不成赖着你建军叔啊?”
顾建军已经到小山包前跪下了,闻言,说道,“我肯定走你前边,你赖着我没用。”
没有纸钱,顾建军勾了几片竹叶点燃。
“村里人都说我爸有福,这么深的淤泥,硬是没把坟覆盖...”
要不然,他们得重新找地。
顾建国屈膝跪下,再次哭出声,“四叔辛苦了一辈子,这是他最后的家,老天爷哪儿舍得夺走...”
墓碑上没有老人家的照片,顾明月认真磕了三个响头,“建军叔,和我们走吧。”
“不走了,守着这片山不至于饿死...”
他不走,顾小姑也不走,她婆婆病了,老人家念旧,不愿意长途跋涉。
顾明月能对肖小舅他们漠然,但对从小疼爱自己的姑姑,她没办法冷眼旁观,“往后说不定有更厉害的天灾,小姑...”
顾小姑握着她的手,“小姑明白,但小姑喜欢现在的生活,去到外面,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说,“你给的粮食在船上被人抢走了些,不过还有好几袋,待会你带些走。”
“我不要。”顾明月吸鼻子,“那是你们的钱买的。”
股市里的钱,她没有给顾小姑。
“不说那些了,活着最重要。”顾小姑说,“你爸妈年纪大了,你要照顾好她们,小姑知道劝不住你,出门在外,遇事多留个心眼,别像你爸妈傻乎乎的谁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