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看了眼只剩半个的土豆,担忧,“小孩子肠胃不好,吃出问题来怎么办?这土豆还是咱们吃吧。”
这是粮储中心囤在山里的土豆,据说被雨水冲走了些,暂时只能发下来这么多。
顾建国想了想,将剩下半个丢进垃圾桶,“咱也不吃,医院不接普通门诊,吃出个好歹,多的事儿都折腾出来了。”
他开冰箱拿鸡肉,顾明月迅速捡起垃圾桶里的半个土豆。
不吃也不能丢,被别人看到,就该举报他们浪费粮食了。
疫情起,国家就禁止公民浪费粮食,这种时候被举报浪费,政府肯定会严惩。
顾建国看她蹲着,说,“你去客厅看看你妈的布鞋做得怎么样了?”
肖金花的鞋底已经粘出来了,晾干后就能裁尺码,她现在在缝鞋面。
灯芯绒的鞋面,一看就是九十年代的款式。
“妈,哪儿来的布?”
“我和你爸结婚那年买的。”老人特别能收藏,她和顾建国结婚时穿的衣服,盖的被子全部留着的。
顾明月怕她走针扎着手,不敢大聊特聊,视线挪到窗边的儿童桌上。
桌上铺了张快绣完的花,周慧埋着头,熟练的穿针走线。
本以为待在家两人会无聊,没想到都有自己的爱好。
“慧慧姐,啥时候能绣完啊?”
“速度快几周,速度慢几个月。”她没有抬头,手边好几种红色的线,每条线都牵着针,她来回换。
刺绣是生儿子之前买的,那两年很流行,身边的人没事就聚在一起绣花,不吃饭不睡觉绣通宵都没问题。
有了孩子后每天围着孩子打转,分不出心做其他事,生了小梦就更没时间了。
这两天才重新拾起来。
婆媳两废寝忘食,顾建国煮好饭好要催好几回,经常回答是马上,五分钟过去了,等一下,然后十分钟过去了。
顾建国用炸鸡的油做了次炸串,馋得楼下破口大骂,纷纷在窗边问哪家不道德。
他直接装死。
他的任务明确,除了煮饭就是拖地,从一天拖一次地到一天拖两次,顾明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长线虫越来越密集,渐渐有爬山虎的趋势,九楼先是用杀虫剂喷,然后用消毒液冲,两样用完了,只能烧开水泼。
然而实在太多,不得不打防疫部门的电话。
防疫部门说会派人统一消杀,但迟迟不见人影,九楼是封窗,清早起床,整面窗全是密密麻麻的虫子,阳光都透不进来。
光是清理窗户就要大半天,九楼索性放弃了。
家里黑就黑,只要门窗封死它们爬不进来。
十楼就惨了,她们没有封窗,错乱无章的长线虫铺开,家里孩子哇哇大哭。
她骂九楼,九楼回怼,“没见你借我杀虫剂消毒液啊。”
刘嬢嬢没有和楼上吵,她跟陆老师借了喷□□,睡觉前喷一遍,睡醒喷一遍,除了有烧焦的糊味,没有耸动的活的玩意。
九楼楼道每天都喷,可增长迅速,丢垃圾时还是会踩到。
因为这个,胡阿姨要求顾明月加半斤粮食。
人都是贪婪的,这次答应她无理的要求,下次她只会变本加厉,顾明月摆出一副没有商量的余地道的表情,“你要是嫌少,我找别人也是一样的。”
楼里比她们缺俩的不是没有。
“你家吃得起炸鸡,还缺我半斤米啊?”谈判不成,她露出嫉妒的面目来。
顾明月被这熟悉的感觉晃了下神。
她不知几天没洗头了,头发油成了条,双眼凹陷,以往内敛温和的目光被戾气代替,全身充斥着生活的不如意。
“胡阿姨…”她缓缓开口,“你有勇气凶我,为什么没勇气怼小三小四呢?”
竟还试图遮掩。
楼上来了人,步伐在拐角停下,顾明月没注意,一字一字道,“照镜子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
邋遢,刻薄,像个怨妇似的。
胡阿姨身形颤抖,嘴不停哆嗦着。
顾明月说,“生活是你自己的,萎靡不振是你,委曲求全是你,光彩照人是你,坚韧顽强也是你。”
没不要因为感情不顺就放弃自己。
不值得。
论资历,她没有说这些的资格,但她有过同样的遭遇和情绪,等她清醒过来想好好生活时,人生已经到了绝望不能逆转的程度。
现在的胡阿姨,和梦里的她太像了。
心有不甘,怨天尤人,自暴自弃……
“靠嘴说话的就是不一样。”楼梯拐角现出抹鹅黄色的裙摆,一个棕色大波浪卷发的女人慢慢走下台阶。